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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_荔箫【完结+番外】(175)

  我和她都是从太子府到宫里,从小见惯了各色珍品,很少见她面对什么物件眼里会有这样的赞许,碰巧那时她生辰又近了,我便找了个由头将她支开,转身吩咐临近说:“jiāo尚服局做件斗篷来,按婉然的尺寸做。”

  过了这么久我才知道,她不配。不是不配一件貂皮的斗篷,是不配我待她这样好。

  我一直站到了天亮,竟没有丝毫累意。

  “让开!”一声断喝,我怔然抬头望向月门,竟是怡然,“再敢阻拦的,莫怪事结之后我这个宫正以权谋私!”

  她和看守的宦官争执着,这是个颇有效果的威胁,谁也不敢得罪宫正司,不然不一定会怎么死。

  几个宦官犹豫了一瞬,默不作声地退到两旁。她还不忘狠声又叮嘱一句:“都听清楚了!我今儿个没来过!”

  她走进来,我回身往里走,她声音惊疑:“姐姐?”

  “你不该来!”我厉然道,“这个时候最不该来的就是你。”

  “怎么顾得了那么多!”她追进来,拦着我身前,“姐姐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心中一冷。

  “陛下昨晚传了婉然,你知不知道她都说了什么!”

  这一步还是来了。她自是会把她知道的都说了,张安骅的死、我在避子汤一事后做戏复宠、我的假孕……一桩桩一件件,击碎宏晅对我的全部印象。

  哦……她那么聪明,自然也知道如何巧妙地避开我对宏晅感qíng的转变,让他觉得我从头到尾对他都只有算计和利用。

  任我在他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也敌不过她的“招供”。

  “姐姐!你说句话啊!”怡然焦灼地拉起我的手往外走,“你跟陛下解释去!”

  我一愣,随即挣开她,静默不言。她更急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徐徐一叹,轻缓地摇头:“我没的解释……婉然说的都是真的,我见了陛下,又能说什么呢?”

  正文 153

  郑褚亲自到簌渊宫传达了圣旨。之所以说是“传达”,是因他并未宣读,只是jiāo给了我而已,我也没有跪下接旨,平静地打开,一字字读完,卷好。

  郑褚一喟:“娘娘,您要体谅陛下的难处。”

  我浅浅笑着,颌首答说:“是,我明白。”

  “娘娘可想见谁么?”他问我。

  我思索良久,缓然道:“婉然,还有静妃。”

  他遂一躬身:“诺,臣会转达给陛下。”

  我端坐在明玉殿正殿里,遣退了所有宫人。一个人独自等着,不知先到来的会是谁,不知婉然还有没有胆子见我。

  殿门被打开,阳光照进殿里,有些微微的刺目。我缓了一缓,定睛看向来人。

  呵,她比我想的有胆识。

  “坐。”我淡淡吐出一个字,她也不多话,安静从容地走到我对面的席上坐下。我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和十几日前没什么区别,我却再对她露不出哪怕一丝半缕的笑容。

  婉然,和我一起长大的人,我视作亲妹妹的人。即便是我的亲妹妹回到我身边后,这样的亲昵仍未改变。

  “你什么时候成了静妃的人?”我直截了当地问她。

  她笑了一笑,幽幽道:“我从来不是静妃的人,我们只是联手而已。”

  我又问:“为什么害我?”

  “姐姐……”她一开口,我即是一声冷笑:“这称呼,免了吧。”

  我听着恶心。

  她微有一滞,思忖片刻改了口:“婕妤娘娘,还记得‘御前三然’的日子么?”

  我点头:“当然,此生难忘。”

  “御前三然……”她玩味着四个字,一声轻笑,“从来都是你和怡然说了算,我不过是也占了个‘然’字,拿来凑数的,是不是?”

  我一凛,蹙眉看着她:“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又一声轻笑,透着愤怒显得有几分妖娆,“从潜邸到宫中,有什么事,你头一个想到的不都是怡然?怡然也是一样。你们不要了才是我的,从来不会头一个轮到我。”

  她看着我,笑意轻蔑:“知道么,我时时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真真正正的风光一把,就像你们一样。可我没机会……你们两个,一个是尚仪一个是宫正,再没有能比肩的位子留给我了。”她涔涔而笑,微微一顿,睨着我又道,“哦,这也是拜姐姐你所赐。陛下让你举荐个宫正,你二话不说便提了怡然,你可想过我半分么?”

  我不禁轻抽一口冷气,她对我的怨恨,就是从那么久之前就开始了:“现在看来……我是对的。”我同样蔑笑着回视着她,“当初不荐你,便是因为我看出在许多事上你比怡然气度小、心狠,我容不得宫里酷刑不止。”

  “你自有你的解释。”她耸一耸肩膀,无所谓道,“后来你受了封、做了嫔妃,立时三刻就是主仆之别。呵……别说什么qíng分不变,你好歹问过怡然是否想出宫嫁人,我呢?你可真正在乎过我的事么?你只是拿我当你的帮手罢了。”她抬了抬下颌,清凌凌笑道,“既然你对我只有利用,我为什么不能利用你?这宫里,谁能不为自己的前程着想?”

  她说得理直气壮,我一阵怔神,忽然无力同她多加争辩。她的前程?她竟还有法子为自己脱罪么?

  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她……

  沉沉一叹:“罢了,事已至此,我不想多说什么。日后……你我姐妹qíng分尽了。”

  她不屑而笑:“早已尽了。”

  庄聆的气势比她要凌人多了。挥手命一众宫人候在外面,悠悠地踱着步子迤逦而至,行到我面前端详着我,满意地微微笑着:“陛下还真是宠你,婉然把什么都说了也没能让他杀你。”

  “静妃娘娘。”我抬了抬眼皮,却没去看她的脸,“我自认没得罪过你。”

  “是,你当然没有。”她扬声一笑,“赵、晏两家是故jiāo,晏家落了罪,你倚仗着父亲的相助才有今日,拿我当亲姐姐似的,你哪会得罪我?”

  仿若听不懂她话中的讥刺,我淡问她:“那为什么这样?竟是连半点余地都不给我留,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你不是也没死么?”她不在意地道,顿了一顿,说,“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我容不得瑶妃和姜雁岚高我一头,你又有什么资格觉得你配?”她凝起笑意,一字字地清晰道,“说到底,你不过是陛下从奴籍赦出来的一个奴婢而已。与陛下合璧,你配么?”

  原来真是因为这个……

  我想了好几日,觉得若说得罪她,唯一的理由也就是那块佩了。

  “陛下要了你,我可以忍;陛下宠你,我也可以忍。但你既然连后位都瞄上了,我等着你同我争不成?”

  我心中悚然。她要争后位?

  苦笑而叹:“娘娘藏得够深。”

  “我藏得深?”她讥讽而笑,“你但凡多留个心眼,也不至于如此。亏得你在潜邸时也读了不少诗书,那么简单的对联也看不明白。”

  对联?我微愣住,一时不明她在说什么。

  “雁去冬来,腊月过,寒云亦悠哉。chūn归夏至,芙蕖开,骤雨不复在。”她徐徐念着,字字让我心惊,她端详着我轻轻一笑,道出了那横批,“静待新时。”

  这是……大约三年前的新年,我在她的宫门口看见的对联。彼时我未多想半分,只笑赞这chūn联有新意。

  如今听来,真是好大的野心。

  那时我正值隆宠,一次次压过瑶妃的风头,一次次地让她不快。可韵昭媛……哦,那时还是韵淑仪吧,我和庄聆最大的敌手,她仍是过得尚算顺心。

  韵淑仪闺名雁岚,住在庆云宫。

  “雁去冬来,腊月过,寒云亦悠哉……”

  下联呢?芙蕖开。唯一一个与“芙蕖”扯得上关系的人,只能是庄聆了,荷莳宫。

  骤雨不复在……我想那会儿我就算是多心想到了联中隐喻,也只会觉得这“雨”是瑶妃萧雨盈吧,直到今日才知……也可以是皇后萧雨孟。

  静待新时,她的封号是静,她在等着她执掌六宫母仪天下的新时。

  我竟是大意至此。

  她欣赏着我的惊然恍悟,幽幽又道:“所以么……怪不得别人。诚然,我本也不是非除你不可,但这不是有元汜了么?你把元沂教得那么好,陛下宠着你也疼他,我难道要坐等你们与元汜一争?我本是想先探探姑母的意思,谁知她话里话外竟也是偏着元沂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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