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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_暮兰舟【完结+番外】(246)

  沈义言艳羡的说道:“我要是也能跟着爹爹一起去四夷馆见世面就好了。”

  沈义诺笑道:“等你长到十五六岁吧,爹爹才方便带你去。”一旁听的沈文竹眸子亮晶晶的,说道:“我也想去,单是在正阳门大街上旁观看都看不够,想走近些,能摸一摸大象柱子一样的腿就好了。”

  朱氏听了,瞥了女儿一眼,训道:“女孩子家的,那里方便去四夷馆。”

  沈文竹说道:“我穿着哥哥的衣服,扮成小子的模样就能去啊,您放心,我就跟在爹爹身后,不会乱跑的。”

  朱氏脸上的法令纹更深了,说道:“没规没距!好端端的千金大小姐,岂能颠倒乾坤穿男子的衣裳,妇德、妇容、妇颜、妇功何在?真是——”

  门口管事娘子高高打起了夹板门帘,“老爷和四小姐回来了。”

  当家人回来了,众人皆站起来迎接,沈二爷先进来,沈今竹紧跟其后,跨过了门槛。众人齐刷刷的看着一身男子打扮的沈今竹,然后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朱氏,还真是说曹cao曹cao到,朱氏的表qíng是相当的jīng彩。

  沈今竹并不知道方才朱氏无意中对自己的穿衣打扮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她对着朱氏和哥哥沈义诺行了家礼。朱氏说道:“老爷和小姐刚刚回家,风尘仆仆的,不如回去先换了衣裳再来吃饭吧。”

  沈二爷已经自行坐在饭桌的主位上了,说道:“不用了,你们已经等了许久,再等我们更衣,这饭菜都要凉透了,都坐下吃饭吧,一家人不用太讲究。”

  三从四德嘛,朱氏当然听丈夫的,她和子女们先后落桌,寂然饭毕,沈今竹和家人亲qíng极为淡漠,一来是她久居金陵,甚少与家人相处,二来是七岁时在京城勉qiáng住过一年,过的很不愉快,天天上房揭瓦,不服管教,数次将朱氏气得仰倒,甚至差点将朱氏继母的母亲朱老太太气的半身不遂——朱老太太信佛,她自己不吃ròu,也不准别人吃ròu,说吃猪ròu下辈子变猪,吃羊下辈子变羊,沈今竹说朱老太太上辈子肯定是吃过人了,所以这辈子是个人。

  有了以前的积怨,沈今竹饭后不便在正房呆太久,喝了半盏茶,便要回自己院里,朱氏叫住了她,“今竹,随我来书房一趟。”

  昨晚是沈今竹首次在家里住,也是吃了晚饭,打了招呼就走了,朱氏也没有说什么。今日是怎么了?沈今竹狐疑的到了书房,和朱氏对坐的临窗大炕上,二月的底京城依旧比较害冷,大毛的衣服都还没收起来,也都烧着炕,坐在上头暖暖和和的,沈今竹今天又是带着弗朗科斯去看长城,又去通州港码头送别了荷兰商团,很是疲累,又刚刚吃饱饭,坐在炕上暖烘烘的láng皮褥子上,不禁懒洋洋的斜靠在半旧的南瓜状引枕上。

  沈今竹这种懒散的坐像更是勾得朱氏心头火气,她气愤的用手掌拍着身边的huáng花梨炕桌,震得炕桌上象驮宝瓶,连着cha着宝瓶里头的玉如意、方天画戟和yīn阳鱼都跟着震了三震。朱氏厉声道:“放肆!看看你穿成什么样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老太太快要到京城了,你就这幅样子见她老人家?”

  沈今竹是见惯了风雨的人,朱氏发怒,她并不往心里去,她靠在南瓜引枕上纹丝不动,放松着劳累了一天的身体,说道:“老太太见我就高兴,不拘我穿什么。”

  其实她在金陵大部分时候都是打扮得体,有二姑姑沈佩兰教导着,礼仪谈吐都过得去,今日是忙着国事,又被父亲匆匆带回家,来不及换衣服了。若是沈佩兰教训她,她肯定先解释一番,但是面对有旧怨的朱氏,她懒得解释,仿佛这样做就是露怯让步似的,便和朱氏死扛到底。

  朱氏拿老太太为由头教训沈今竹,岂料沈今竹大言不惭说老太太不拒她穿什么,如果朱氏还抓着不放,那意思就是嫌弃老太太娇惯她了,朱氏不好这样说自己婆婆的。朱氏一时气的无语了,过会才说道:“以后莫要再如此打扮了,女孩子家不好整日抛头露面的,在家里做些针线,和文竹下棋品茶,若是闷了,我带你们去寺里上香逛一逛,收收心吧,都是说亲的年纪了,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沈今竹从炕上下来,行了一礼,说道:“若无其他事qíng,女儿退下休息去了,您也早点睡。”

  朱氏愣在当场,她觉得自己是好意,为什么沈今竹会生气?女孩子不都是这样么?现在在闺中家里人可以帮助遮掩,等将来嫁人生子,她总不能依然整日上串下跳不着家吧?这三年沈今竹行踪成谜,丈夫要全家人都说她就在京城,哄过老太太就成。

  可是朱氏觉得男人家想的太简单了,若是小时候也就罢了,谁家没个淘气的熊孩子。可沈今竹正是说亲的年龄,你挑人家,人家也在挑你,很多事qíng都会打听清楚,家里关于沈今竹的说法好多都不经推敲,即使勉qiáng敷衍过去,按照沈今竹这个任xing不服管教的顽劣xing子,将来嫁到别人家,bào露了本xing,那种脾气如何和夫婿、妯娌、婆婆、小姑们相处?那还不得闹的翻天覆地,jī飞狗跳,传的全京城的人知道了?

  所以朱氏觉得必须把沈今竹的xing子掰过来,不能一直惯着,入夜,她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沈二爷,沈二爷不置可否,态度模棱两可,说道:“不用着急今竹的婚事,长幼有序,前头不是还有诺儿嘛。”

  朱氏轻叹:“诺儿曾经说下豪言壮语,说金榜题名时,才是dòng房花烛夜,一定要考中进士才说亲。”

  沈二爷说道:“这京城十个未婚的举人,就有九个是这么说的,个个言高语低,没有几次落榜教训就不低头。诺儿还缺乏历练,这一次落榜磨磨他的xing子也好,你留心一下京城的闺秀,若觉得有合适的,不妨先相看相看。”

  其实沈二爷比朱氏更了解自己女儿的xing子——三年前他收到今竹的第一封家书,那歪歪斜斜的字体、调侃讽刺的语气,还有落款处“五蕴道长”的印章,当时肺都要气炸了,如此顽劣,比小时候甚矣,但是静下心一想,当时长女也是一赌气怨气,怨他不管她,不关心她,所以才会故意写回信刺激自己,女儿这种不低头、不服输的xing格,几乎不懂得忍让二字是如何写的,他也头疼,但是他作为一个典型的封建大家长式的父亲,真的不知道如何管教女儿,打骂无效、哄劝无效,软硬不吃,真真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似的,恐怕只有五指山才能压的住她。对于女儿,他是一筹莫展,只要写信给二姐姐沈佩兰,拜托她好好教导女儿。

  但是后来,他却接到了长女失踪的噩耗,长女再淘气,那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出娘胎就没了母亲,现在她又——唉,他悲痛万分,却不能对着家人表现出来,甚至不能告诉任何人,独自艰难的熬过了那段痛苦的岁月。

  长女自小练习的是飞白体,和他一样,每月沈二爷都临摹着女儿的字迹和语气给沈老太太写信,信中的自己慢慢变得理想化,是一个开明的、和女儿愉快相处的完美父亲。信中的自己时常和女儿谈天论地、去逛街下馆子,带着女扮男装的她去四夷馆见外国使节,看那些稀罕的贡品,冬天父女两个还去什刹海戏冰玩耍。

  沈二爷的信写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女儿,心想女儿若能平安归来,他定要好好和女儿谈谈心,带着女儿去做信中的自己才会做的事qíng,父女两个重新开始,不再一味严厉管教了。

  女儿如愿平安归来,但是却以使团使节的身份出现,当女儿在谈判桌上熟练的cao起荷兰语煞有其事的和自己谈判时,沈二爷觉得,他已经和女儿的世界距离太远,思想上恐怕难有jiāo集了,他觉得很悲哀,昨晚带着女儿回家,朱氏说起她的担忧,当着继室的面,他也不好说长女的不是,按照朱氏这个堪称三从四德典范的妇人眼光,她挑选儿媳还行,若是给今竹挑夫家,恐怕眼里都是规矩森严的家族,今竹若是知道要嫁到这种家族,她能做得出逃婚这种举动来!

  所以沈二爷要朱氏稍安勿躁,先定下老大的婚事再说。今竹的婚事,等二姐姐来了问问她的意思——今竹和徐枫,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98章两忠臣苦劝小主人,沈三离云开见月明

  沈家二少爷沈义然夜访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同在金陵国子监读书的孙秀,这孙秀着实是个重qíng重义的狠角色,三年前妻子在八府塘被歹人所杀,他的肩膀受了重伤,居然忍痛考完了三天的秋闱,并和沈义然一起金榜题名,中了举人。

  之后孙秀并没有乘胜追击参加次年的chūn闱,而是扶棺回到松江府华亭县乡下老家里,将妻子的棺木埋在孙家祖坟里,办完了丧事,守满了一年的孝期,孙秀才返回金陵国子监读书,今年chūn闱和再战的沈义然一起进贡院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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