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琏的面色是不加掩饰的难看,他看了看大门处,又看了看祝海月,像个不服气的孩子,说:“就那么迫不及待想出去见他么?”
“娘娘召见,臣不敢耽搁,晚了怕扰了娘娘休息。”
容琏起身,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就在她以为今夜他恐怕要不顾体面时,他却重新戴回了面具,笑着说:“去吧,母后想必是很想你了。”
她按制倒退了几步才转身,朝着门口一路小跑过去。
门才打开,祝海月的目光就锁在了门外那道清隽的侧影上,他微微躬身低着头,那一刻她无比地想要扑进他怀里。
可终究是不行,她只能乖乖跟在他身后。
“阿清……”她趁着转过回廊之际,偷偷唤了他一声。
他轻声道:“先别说话。”
她恹恹住了口,失望地默默尾随,又走了不知多久,忽然感觉前头的人放缓了步子,她警觉地抬头,不见前头有人,再回头看了眼,果然,后头的小太监们已经与他们拉远了好几步的距离。
他声音轻柔:“还好吗?”
她的眼泪忽然就涌上了眼眶,忍了忍,才说:“刑干殉国了。”
“不是你的错。”
“刚才殿下也是这么宽慰我的,可他们确实因我而死。”
程淮清走得更慢了,好让她与自己的距离更近些,“他们不是因你而死,是为国尽忠。”
她沉默片刻,才打起精神问他:“你好不好?”
“很好。”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他怔了怔,没作答,再开口时已是十分平和,“皇上欲为你赐婚,对方乃南境曹平嫡子曹褚,虽小你两岁,但一直心仪于你。他品行端正,身姿外貌也不错,会是个好夫君。婚后皇上定会留你们暂居京城,但没关系,我想法子,最多三年,就能让你们回南境,到时候……”
她飘忽的心顿时从云端跌落深渊,再不想听他说完,自他身后快步赶超,肩头重重撞过他的胳膊。
超过他两步,她又猛地顿住,回过头恶狠狠盯着他那张清俊且可恶的脸,“不劳你费心!谁品行端正谁长什么样都与我八竿子打不着!”
丢下话,她扭头便走,踏出去一步,却又转回来,一根指头直指他,痛骂:“程淮清,王八蛋!”
以前的事说完了,重新聚起来的气愤却挥之不去。
祝海月一拳砸在自己掌心,恨恨地道:“你说他多混蛋!他怎么说得出那样的话?气死我了!”
“……是,确实混蛋。”白镜真心实意地附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骂,他当时听着比什么都动听。
当时他以为只要她嫁了,往后的日子就一定会好起来,他也就不用再这么苟且偷生。
曹家世代居于南境,镇守宣朝以南,压制蛮夷入侵的同时又远离朝中内政。况且他几年前就见过曹褚,一个文武双全的少年,听旁人议论她时,他的眼里都在泛光。
那样光明正大的喜欢,是掌印太监程淮清一辈子都无法再做到的。
当晚她自然是拒绝了这桩婚事,皇后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可话说了一箩筐,她还是执拗。
皇后叹了口气,正巧看到站在一旁的程淮清,便道:“淮清,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我记得小时候她除了太子,便是最听你的话了,你劝劝她!”
祝海月故意不看他,直说:“娘娘,谁劝我都没用,我不嫁!”
皇后看着二人,一时心中感慨,“淮清……可惜了!当初若没有那档子事,你如今也是要站在朝堂上为陛下和太子谋划效力的!”
祝海月难过地将头偏了偏,程淮清却已练成了铁石心肠,平静地行礼。
忆起当初,皇后甚至毫不避讳玩笑道:“若是你还好好的,这个野丫头就该嫁给你,你才管教得下她来!”
她这话无疑是在二人心头捅刀。
程淮清熟稔地做惶恐状:“皇后娘娘抬举,奴才岂能配得上将军。”
祝海月最听不得有人作践他,他自己也不行!
可他还非要在她伤口上撒盐,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委屈哭道:“娘娘,我谁也不嫁!我这辈子就这样,管他曹家李家王家,我都不要!我这条命只是娘娘的,是皇上的,就是战死,我也要为宣朝流干最后一滴血!”
看她像个孩子一样赌咒发誓,皇后娘娘埋怨地拍了她几下,笑她说的是傻话,“好了好了,那这事就再放放吧,我替你回了曹家,将来给你找更好的!”
祝海月的眼泪却没还是没止住,皇后娘娘笑着哄她花半天,直说要把平阳将军哭鼻子的事宣扬出去,却没看见她红着眼眶用力剜了那没良心的人好几眼。
这晚后,直到她离京,二人再未相见。
祝海月仰头,有些狐疑地看他,问:“我说阿清的这些事情,你就一点也不介意?”
白镜潜意识愣了一下,自己的过去有什么好介意的,转瞬回神,才答:“……也还好吧,开始有一点,但日子长了,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祝海月眉心一锁,“你别是瞧不起他!”
“……”天地良心,这是绝没有。
“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我始终是亏欠他。你不知道他有多好。”
白镜试探着问:“如果有一天他清醒了,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