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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_苏眠说【完结+番外】(19)

  苏寂一呆。

  云止已举步而去。

  “哎,和尚——”她连忙小跑跟上,“不可以……”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不可以抛下我!”

  云止蹙了蹙眉,停下步子望她,她的眼睛里泛着清凌凌的光,仿佛有一些其他的意味,他却并不能辨个分明。“姑娘……”

  “不可以抛下我!”苏寂突然又道,“你如要抛下我,我会——我会杀了你!”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变得冷硬。

  可是心底真的好委屈,委屈得她几乎要落泪,却只是垂下了眸,将脸往他僧袍上蹭了蹭,“和尚……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走……”

  云止低声道:“姑娘岂可时时心存杀念?”

  她怔怔然抬起头,他的表qíng里仿佛含着许多分隐痛。

  “姑娘曾说,愿一心向善,难道转眼即忘?”他又道,话音沉沉如夜色。

  风林一片轻响,她轻轻开口:“这又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改的……”踢了踢脚下石子,放开他,便往玉家村方向走去,“我从五岁起便呆在沧海宫了,每天见的都是收钱杀人的生意,没有哪条人命不可以用银子估价的……何况我不杀人,别人便会来杀我……”

  云止快步跟上了她,与她并肩而行,袍袖翻飞。

  “姑娘不必害怕,”他忽然牵起了她的手,“贫僧必能救你出苦海。”

  他的手坚定而温暖,她有些怔忡,手指轻微擦过他虎口上的茧,低声道:“萧遗哥哥……”

  云止全身一震。

  握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又仿佛一切都听入耳中,大步向前,与她远开了几步的距离。

  她看着他的背影,长风撩乱她的发,她咬了咬唇,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萧遗哥哥……并不愿意做她的萧遗哥哥,也并不愿意背负随这个名字而来的一切责任和苦痛。

  他已经完全被佛祖给拐跑了。

  她想。

  玉家村的佛堂里,那个又聋又哑的老和尚仍在酣睡。

  “师父。”云止在他身前跪下,将自己身上的一点碎银子并一些佛经俱放在他身边,而后又静静地凝望他半晌。

  “你说什么?”苏寂不可置信,“这是你师父?这是朝露寺的高僧证缘?”

  朝露寺乃淮扬大庙,证缘大师乃得道高僧,她生长扬州,当然是知道的;后来云止于转轮寺讲经,转轮寺放话便说他是朝露寺证缘大师云游四方的弟子,是以她脑筋转了几转,望着那嘴角流涎的痴呆老和尚,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云止静了静,却道:“不错。”

  “和尚……”苏寂的目光渐渐软了下来,“你师父……是不是被人害成这样的?是谁害的,我去……我去替你出气。”本来想说“我去杀了他”,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圜。

  云止轻声道:“是被贫僧害的。”

  说完,他也没再看苏寂的表qíng,径自向老和尚拜了三拜,又给佛祖上了两炷香。

  苏寂看得有趣,“我也来上一炷,好不好?”

  云止却拦下了她没轻没重要去碰香炉的手,“不必了,贫僧上了两炷,便是求佛祖保佑你我二人。”

  苏寂一怔,看向佛前那两炷香,仿佛相互偎依的人影,香烟袅袅,萦绕着盘旋着上升,于夜色中化为无形。

  她一时便看得呆了。

  “和尚,”走出佛堂时,她犹疑着道:“不管证缘大师出了什么事,你总不必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师父确是为贫僧所害。”云止的回答很平静。

  平静的话音甫落,一道飞镖已沥风劈来,直直刺向云止的左眼!

  “小池!”苏寂面色突变,身形疾闪,长剑出手,“铛”地一声格下了那枚飞镖,声音已冷凝成冰,“出来!”

  没有人出来。

  “不出来,我便扒了你的皮!”苏寂的声音愈冷,冷如寒夜凄风,没有人会认为她是在开玩笑,也没有人会将此时的她与片刻前那个娇憨顽劣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云止也不会。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有若叹息,其中藏了多少哀痛,她根本无暇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镇江中泠泉,号称天下煎茶第一泉~

  ☆、彼苍者何辜

  林叶乍然翻动,暗处潜伏者的呼吸声仿佛就响在耳畔。

  夜色浓如泼墨,月隐云间,确是个设伏杀人的好天气。

  “池冰!”苏寂手握剑柄,一步步往那杏子林中走去。chūn/色已老了大半,杏花落了满地,遍染尘泥,徒留旁逸斜出的枝gān和零星的未落的花瓣。仿佛感受到少女身上的杀机,风又刮得劲峭了几分,满林簌簌风声,令人闻而生怖。

  “喀哒”,她踩到了一截枯枝。

  刹那间,三道飞镖齐出,却仍是she向她身后的云止!

  也正是这一刹那,苏寂一跃而起,剑光凛凛,丽夺星月,飘忽飞上枝头又纵身飞下,一剑刺向那潜伏树后之人的咽喉!

  那人来不及反应,已被制住要害,但见他全身黑衣紧束,面蒙黑纱,只有一双眼睛冷而定,沉而亮,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

  “笃笃笃”,一连三声,那三枚飞镖刺入树gān,而云止毫发无伤。

  没有人看清他方才是如何避开那飞镖,但此刻苏寂和池冰都向他望了一眼。

  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好像此间一切俱与他毫无gān系。

  池冰忽然笑了。

  苏寂眸色一冷,手底加劲,剑刃入ròu,“笑甚?”

  “笑你自作多qíng。”池冰冷冷地道,“公子对你的关切照料你弃如敝屣,却来勾搭一个来路不明的和尚,还自以为是保护他。”剑刃已割破他的肌肤,血痕渐露,“他的武功明明比你高出许多,如不是内力受制,又怎会托庇于你?”

  “你胡扯!”

  池冰一手抓住剑刃,竟是将苏寂手中剑往自己咽喉上刺,“公子往日对你的好你想必是忘了个gān净,可公子却始终不愿你死,他只不过想让你回去——而已——”

  苏寂心急yù拔剑,然而池冰却突然将自己颈项往剑上一送,狠狠地抹了脖子!

  “哐啷”一声,苏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吓得握不住剑。

  青川剑掉落在泥土地上,池冰的身子也软软地倒了下去,鲜血不断自他颈间冒出,他的双目犹冷冷地、死死地瞪着她。

  苏寂全身冰凉。

  她极缓慢、极缓慢地转过身,面对容色苍白的云止。

  云止揽衣三两步上前,伸指探他鼻息,又查看一番他的伤口,最后终于是面色灰败地闭上了眼。

  为池冰合上双目,他缓缓站起来,身子倚着树gān,抬眸看这一片零落殆尽的杏子林,慢慢地开了口:“采萧。”

  苏寂的身子仿佛晃了一晃。

  夜色之下,她就如一片单薄的剪纸,眸色哀戚,容颜凄艳,仿佛只要风一chuī过,她便会随风飞去。

  可是她偏偏却站得那么直、那么定,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击倒她一样。

  这样的女孩子……会令人很想拉住她、抱紧她、圈牢她,所以……沧海宫的柳公子,时时刻刻都想bī她回去,他也可以理解。

  “采萧。”他又唤了一声,话音淡漠,仿佛一条静默流动的河。他没有看她,“十年前,我以为你死了。现在,我宁愿你死了。”

  她忽然俯身拾起了剑,走到一棵杏树边,在树枝上正反擦了擦剑,“咣”地一声,收剑入鞘。

  剑柄上的红璎珞随风舞动,她沉默的红衣猎猎作响。

  “对不起,萧遗哥哥。”她出乎意料地冷静,虽然脸色已白如片纸,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姿态,“我让你失望了。”

  自从她发现和尚就是萧遗,她便想过许多次自己袒露身份的场景。也许要等他们逃到一个世外无人之地,风烟清净之所,然后她便跟他撒娇,用尽浑身解数地让他褪了那层傻和尚的皮,再甜甜地对他说:“萧遗哥哥,你娶我可好?”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他们尴尬地、坦然地、痛苦地、羞愤地,相认了。

  她什么都不想解释。

  他却开口了:“五年前的我,与十年前的你遭受了同样的命运,想必你已知道了。”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一年,我还在十殿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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