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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_苏眠说【完结+番外】(53)

  她伸出一根手指,脸上犹带着笑,“十一岁。”

  十一岁……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在朝露寺了吧。当她出道杀人,他却出家为僧,曾经同为世家子女、有着完全雷同家世的他们,却被生生拧转了人生的方向,就此南辕北辙,轰轰烈烈地背道而驰去。

  苏寂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捧着一碗jī汤,双眸清凌凌地望着他,“和尚,你真的不需要吃点东西么?”

  一面是佛祖和白骨,一面是少女和jī汤。这么滑稽的对映,却让他心头大震。

  gān燥的嘴唇微动,似乎真的有几分渴望甘美的jī汤,然而这种渴望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陌生,陌生得令他恐惧。他还未来得及说话,苏寂却突然放下jī汤一个箭步跃出了dòngxué。

  他愕然站起,便见她提剑大喊:“沈梦觉,出来会你姑奶奶!”

  夜色深冥,树影婆娑,那黑衣人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声音淡漠,若甚遗憾:“小苏,我已许久没有喝过你做的jī汤了。”

  苏寂握紧了剑柄,一身红衣在夜风中如芙蕖摆动,映得周遭秋色都是萧条背景。“你直接来武的吧,文的没用。”

  沈梦觉叹了口气,“小苏,我是真心想劝劝你,公子对你好,有目之人都能看出,你伤他残疾,他却依旧回护于你,万般用计,不过为了让你回去而已。小苏,我看顾怀幽虽然比你聪明漂亮,但公子却还是喜欢你更多些。”

  苏寂原本还好好听着,待到末一句,她却突然跳脚了:“你说什么,你也觉得顾怀幽比我漂亮!”

  沈梦觉微愕,还没来得及说话,苏寂已不管不顾拔剑刺来,口中嚷嚷着:“你们,你们怎么都说她更漂亮!”

  沈梦觉左闪右躲极其尴尬,好不容易掠至一棵树后得空拔剑抵挡,硬着头皮解释道:“我都说了公子喜欢你更多些,你怎么就搞不清重点——”

  “反正她更漂亮,你去喜欢她呀!”苏寂大声道,状似无理取闹,剑招却愈加迅疾,步步紧bī,丝毫不乱。

  装傻乔癫,口是心非,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戏。沈梦觉片刻便发觉了,心定下来与她对敌拆招,但也知道自己单论武功并非苏寂对手,目光滑向了dòng中的云止。苏寂沿他目光看去,心头一急,剑招加快,光芒直如雪花乱舞,剑柄上的红璎珞叮叮当当好一阵脆响,沈梦觉招式见绌,却忽然一矮身自她剑底溜过,长剑径自刺向云止受过伤的肩头。

  “和尚小心!”苏寂急喊,飞步掠来,正见云止错身躲过一剑,并指点沈梦觉手腕xué道,沈梦觉即刻剑换左手,斜劈他后颈。云止踩步后退,却——

  蓦然撞上了dòng壁。

  退无可退,沈梦觉长剑立刻bī上了他的颈项。

  “你让开!”苏寂厉喝,青川剑沥雨披风直刺沈梦觉,却在他鼻尖处正正停住。

  她面色涨红,而他稳若泰山。

  “放开他,我就放了你。”苏寂冷冷道。

  “杀了我,我就杀了他。”沈梦觉却漠然回答。

  “我——”苏寂跺了跺脚,“我不杀你!”

  “那便跟我回去。”沈梦觉声音寒冷如夜风。

  苏寂咬了咬牙,不看云止一眼,断然道:“好,我便跟你回去!”眸光一凝,左手便向云止抓去,右手剑唰唰连出数招笼住沈梦觉身形!

  沈梦觉对她的出尔反尔早有防范,当下向后仰身,足尖却滑向侧前往云止下盘一勾,苏寂倏然变色,本已抓到云止衣袖的手猛然放开,指爪刹那变掌将云止向后一推,才堪堪躲过这断足之祸!

  然而如此一来,云止却又回到了沈梦觉一侧。他本不是手无缚jī之力的人,然而九歌十三剑再是卓绝他却没有兵刃,乾坤指与龙骨掌再是qiáng劲他却没有内力,沈梦觉的剑再度稳稳架上他颈项时他竟也毫无办法。

  平空里突然响起一个粗犷的吼声:“是谁在欺负我朋友?”

  听到这个声音,沈梦觉一惊,苏寂和云止却俱是一喜。

  那男人提着一把长刀、抱着一壶老酒,悠悠然自山林中转了出来,他站在dòng口,便挡了一半的月光。他将手中刀尖歪歪斜斜地抬起来指向沈梦觉的方向,另一手拎着壶口便灌了一大口酒,斜眉侧首,“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佛门八戒斋,前七条为戒,最后一条“非时食”为斋,所以确切说来其实没有“荤戒”,但是不食荤腥本来就是斋的规则,所以文章里为了方便笼统地说荤杀二戒,大家不要怪我~

  ☆、归来已不见

  原来燕西楼一路南下寻找曲宜修,恰好经过此处,竟然便救下了云苏二人。

  沈梦觉武功本就不及苏寂,现下见他们又来帮手,立刻撤剑而走,苏寂还yù再追,被燕西楼叫住了。

  “别追,当心被他引入陷阱。”燕西楼道,“沈梦觉的手段你还不清楚?”

  苏寂只好止步,又恨恨地跺了跺脚,犹感不解气,只得侧头看云止,“他伤到你了没有?”

  “没有。”云止微微蹙眉。

  他很不习惯这样被人保护起来,虽然此刻的他的确是三人中武功最弱的。

  但他并不愿意。

  燕西楼环视一番这个dòngxué,看到那骷髅和佛龛便嘿嘿笑了两声,“这地方住起来,或许感觉不错。你们还挪不挪窝?”

  “当然要走。”苏寂横眉道,“沈梦觉已经发现了这里,我们得赶紧走。”

  燕西楼将长刀负在背后,“那便随我一同走吧,二十里外就是沧州了。”

  沧州城中,秋色古朴,店幡招展,人声熙攘。

  客栈二楼的厢房中,苏寂立在窗前看着楼外人来人往,只觉了无意趣。

  莫非她这一生,都要在不断的追杀与逃亡中度过?

  公子啊公子,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你可会有玩腻的一天?

  待到你玩腻了,是不是便会gān脆一刀切了我?

  忽而有人敲门,她去开门,云止站在门前,容色淡静,低眉问她:“一起去用午饭吧。”

  她想了想,道:“还是让小二送来房里吃。”

  云止颔首,而她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保持着门里门外的距离,怔怔对视。

  和尚真好看啊……她近乎贪婪地用眼光描摹着那张脸上清隽的线条,宛如画刀镌刻出来的gān净利落,眉宇间深邃如海,眸中藏着她自己渺小而卑微的影子。

  她忽然想到佛家的一个词,叫“恒河沙数”。她觉得,他眼中的自己,就仿佛恒河里的一粒沙一般,载浮载沉,微渺苍茫。

  “咳咳,”云止忽而出声,面上轻微起了一丝红晕,“我去楼下点菜。”便转身而去。

  是她出现幻觉了么?方才一瞬,那素来静如止水的目光里竟好似带了别样的qíng绪,竟好似……是羞涩。

  云止刚要下楼,燕西楼却已提着一大份酒菜上来,推着他往回走,“你去作甚?我早给你们买好了吃食,你就别现脸了。”

  云止便又这样被他推回了苏寂的房中。

  燕西楼关好门,才将饭菜一碟碟地拿了出来:红烧肘子,酱板鸭,苏ròu鲜菇……以及一盅陈年老窖,据说是沧州有名的梨花落。

  苏寂傻傻地看着这些菜,半晌,才道:“这……没有素的?”

  燕西楼一拍脑袋,“忘了!”

  苏寂猛地一拍桌,“还不快去买!”

  燕西楼虎目一瞪,下意识便要吵一架,却听云止淡淡的声音横了进来:“无妨,不必去了。”

  另两人的四道目光顿时都齐刷刷she向他。

  “那你吃什么?”苏寂满脸担心。

  “我……”云止微微笑了,“我想喝酒。”

  燕西楼咋舌,立刻伸出手去碰他额头,“傻和尚,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苏寂把他的手嫌弃地拍了下去,看了看云止,又看了看云止,最后终于确定,他真的笑了。

  从来是不言不笑不嗔不喜的人,今日竟然噙了一抹极淡极清的微笑,安静地看着她,好像全不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可是,不对……他的笑容里,明明还沉淀着苦涩,就像美酒回甘之后,积下的沉渣,酸不忍视。

  苏寂仍旧满脸担心:“你,你怎么能喝酒?你家佛祖不是说——”

  “何时起你比我还讲究了?”云止轻抬眼。

  燕西楼很大气地拍了拍他的肩,“和尚,打算几时还俗?”

  云止却沉默了。

  苏寂嗫嚅着,斜眼觑他表qíng,他却毫无表qíng,“萧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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