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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_苏眠说【完结+番外】(67)

  解签的老和尚眼角边带了一道刀疤,直耷拉下来,斜眼看她的时候便有了几分滑稽。

  “这支签子中下,说的是人世繁华,施主却一人孤寂,到了极重要的抉择关头,却只能放弃而已。”老和尚叹了口气,“这若是测姻缘,恐怕就不太妙,若是测运命,倒还可以一看……”

  苏寂又大大地皱眉,“你们庙里怎么会有这么晦气的签?”

  老和尚睁圆了眼睛摇摇头,“晦气与否,哪里能从表面判得?这位施主风光无限,纵是孑然一身,也已成人上之人,亦不见得全然是晦气……”

  苏寂不说话了。风光无限,人上之人,那不正是柳拂衣么?

  可是……可是他的心里,却是荒芜一片。

  她将另一支签子递了过去。

  老和尚笑道:“这签便比方才那个要好些,只是姻缘之事朦朦胧胧,还需施主再加把力气。”

  苏寂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了竹签,“我懂了,你不必再说了。”便转身举足。

  沈梦觉素来神秘冷漠,也不知宫中到底出了何事、紧急与否,这在他的神qíng上自然是不会显露出来的。如是想着,她拢紧了衣襟便往外走去,心中竟有了几分急切。

  走出朝露寺的红漆大门,抬首望见一轮残月,银辉冷冷铺洒在每一个走街串巷的人脸上。云翳遮来,月影微羞,风露冰凉,不知为何,阎摩罗那一日的神qíng却突然闯入了她的脑海。

  那么绝望的眼,那么幽深的眸。

  却一言不发。

  他为她承受了那么可耻、那么难堪的刑,却一言不发。

  她苦涩地笑了。

  公子……公子呵。

  她的痛苦,阎摩罗的痛苦,乃至于赵无谋的痛苦,不都是拜公子所赐?

  可是她此时此刻,居然还是在担心着公子的安危,她是不是魔怔了?

  人cháo汹汹,无意识地推搡着她的脚步。她心乱如麻,只想寻一个僻静的地方一了百了,便沿着墙根走,也不管方向。

  月色凄凉,街道上积雪泥泞一片,她将手放在唇边呵了几口气,连带着眼眸中也升腾起一片水雾。耳边的欢声笑语好似都与她隔了一层纱幕,她在这一端,孤寂而静默地看着他们的快乐,她不能懂。

  杀手是不过节的。

  如此漫无目的、恍恍惚惚而行,竟行到了无人的河岸边。

  沙汀宿雁破烟飞,溪桥残月和霜白。

  她坐在河边石上,望向茫茫烟水,烟水无言,恰似一个人的眼神。

  她时常觉得他的眼神像一条河,流动缓慢,却永无止息,将一切渣滓与光华都统摄了进去,却是那样地安宁淡静。

  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像他那样安宁淡静。

  所以……她侧着头,寥寥一笑。

  所以他们才注定要错过吧。

  数丈远外,是寺庙微暗的后院菜圃。

  菜圃之畔,立了一个萧索的人影。

  他怔怔地望着江边石上的少女,月光将她的背影镀上了浅淡的银边,远远看去,衣发微飘,仿似月中仙子。

  不过一个背影,却寥廓如一整个光yīn。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少女忽然跳下石头,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他眸光一颤,仿佛这才记起要做什么,便yù转身而去,然而少女已经站定在他面前。

  他避无可避。

  苏寂抬起头,月光便轻柔地洒在她静洁美好的脸庞与颈项,曲线优雅,眼里却燃了火,在雪原上不管不顾地焚烧着,将他渺小的身影全化作了灰烬。

  “和尚。”她轻轻开口,未料声音却是哑的,便有些不自然地住了口。

  他没有答话。

  她似乎也想了很久,久别之后的第一句话到底该如何说,却想不出来。

  便只得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和尚。”

  云止没有说话,只用力将她往自己身上一拉,便狠狠地抱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这里的两支签子,第一支是整合了柳永的《引驾行》,第二支的前一句是李白的《独漉篇》。

  ②沙汀宿雁破烟飞,溪桥残月和霜白。摘自柳永《归朝欢》。

  ——————我是快要写到脖子以上的欢快的分割线——————

  下章有惊喜╰(*°▽°*)╯!!!

  ☆、斜月半空庭

  微微的惊愕过后,苏寂胸中竟然浮起莫名其妙的怒意:“你做什么!”

  便伸手在他胸前使力一推,他始料未及,踉跄后退几步,拖动了身上的铁链,好一阵锒铛作响。她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掌,才想起自己方才不知轻重,竟用上内力,却又拉不下脸问他安好,只能那样僵站着。

  月色惨淡,他的容色仿佛比上次见面时更加苍白了些。默默咽下一口血,他轻声开口:“采萧,我想抱抱你。”

  她怔住。

  和尚何尝对她说过这样温存的话?

  然而他此刻眸中的温存却不似假的。他那样镇定地看着她,就好像两人离别的这数月根本不曾存在,就好像她还是那个傻愣愣的小姑娘,只要他勾一勾手指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跟他撒欢。

  是啊……如果换了以前的苏采萧,见到这样温存的和尚,恐怕一定会失控地欢喜起来。

  可惜……她已经变了。

  如今的她,对于这份温存,心中竟然产生了冷静的猜疑。

  她向后退了一步。

  “和尚,”她话音清冷,却带了颤音,袖中的手指握紧剑柄,却被冷汗濡湿,“我那天回到客栈,你却不在了。”

  云止沉默了。

  “我很担心你,我以为你被谢倾眉带去了神仙谷,便特地去了襄阳……”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被赵无谋关了起来。”

  云止眸光微动,“他——他可有伤你?”

  她看着他,目光是微冷的讥诮,好像觉得他很可笑。

  他有什么资格来关心她?

  她不顾他的问话,接着说了下去,“是公子派人救了我,而后,我又被关在沧海宫,关到今日,才放风出来……”

  “采萧。”云止轻声截断了她的话,“外面凉,我们进去说。”

  苏寂望了一眼那菜圃,笑了,“佛门圣地,你真要请我进去?”

  云止微微定声,“采萧。”

  “罢罢罢。”苏寂笑着摇摇手,“你既要进去说个清楚,我便陪你进去说个清楚。”

  她当先走入那菜圃,棚架之下早已没什么菜可种了,土块冰结,夜风拂过便愈觉凉意。菜圃旁一间小木屋,屋檐茅糙间落满了积雪,仅有一扇柴门微弱地拦着风。

  云止跟在她身后,双腕上扣着的铁链各连着一只沉重的铁球,所以他走得很慢,但还是耐心地合上了门闩。苏寂回过头来看着他走路,心底终于泛上了细细密密如针扎般的疼痛,一直以来所有的疑惑与不解此刻全化作了欢喜和恐惧,可是她却不愿承认,只是那样直愣愣地看着他长袖下透出的刑具。

  她清晰地记得,刚才他拥抱自己的时候,那冰冷的铁镣铐是怎样硌痛了自己的背。可是对于这样的惩罚,她却一句问候、一句安慰都没有。

  她转回了头去,“你就住这里?”

  云止将屋旁农具归置好,又去井边洗了洗手,苏寂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云止终于走过来,推开了柴门。她犹豫了一下,便跟着走了进去。

  “我是戴罪之身,罚照料菜圃三月。”云止点燃蜡烛,苏寂才看清这间房中极其寡淡的陈设:一桌一椅,一张矮chuáng,门后挂着蓑衣,桌上摊着一卷经,经页中还夹了一枝笔。

  她便将那卷《楞严经》捧起,正读到这一句:“若不断yín,修禅定者,如蒸沙石,yù其成饭,经百千劫,只名热沙。……”

  苏寂微微一哂,看着这行字底下醒目的朱红圈点,清声道:“圣僧既要躬持耒耜,又要注经解法——”

  “采萧。”云止忽然从她手中拿下那经卷,翻面覆在了桌上,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她,“你曾经问我,知不知道怎样是喜欢一个人。”

  苏寂眸光一凝,语调忍不住冷峭地上扬,“看来圣僧是悟了?”

  “采萧,”云止含着几分苦痛微合双眸,“我大约明白了,喜欢一个人,便如要将砂石煮成米饭……经历千百劫难,也不过热沙而已。”

  苏寂的冷笑挂在脸上,已渐渐僵得挂不住,“你明白了,我却不明白。我不明白你跟我说这些有何用意,毕竟我早已知道——我早已知道你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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