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人间世_苏眠说【完结+番外】(82)

  他能怪江玉关吗?不能。当时御琴门已经追至,他若不走,势必要成一场两派对垒的屠戮。

  江玉关能将这消息告诉全派吗?不能。派中人心各异,谁又能信得过谁?他只能默默地将燕西楼送走,再去安抚御琴门的人。

  江玉关能将这消息告诉江同伊吗?不能。他若如此做……燕西楼就走不了了。

  就在少女歇斯底里的哭泣声中,他想了这么多不得已的事qíng,他还想到了死去的云止,想到了未死的苏寂,想到了江玉关临终前的话。

  挂着红璎珞的剑,自然是青川剑。

  带着青川剑的女子,自然是苏寂。

  苏寂纵然明知灵山派曾是自己亲哥哥的师门,也会下这个手的。

  苏寂就是这样,苏寂从来不做是非判断,她只管杀人。

  所以她才是公子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剑。

  只是燕西楼没有想到,云止走后,苏寂竟还是回到了公子的麾下。

  公子……啊,对,公子。

  这个朋友的qíng谊,大约也要走到尽头了。

  江同伊哭了半天无人回应,不由得怔怔地抬起头,微带好奇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好像掺了很多杂质却变得愈加璀璨,像是明亮的孤星,没有别的星辰可以与之同辉相映。

  感觉到她的注视,燕西楼低下头来,“同伊。”

  “唔。”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是杀了你爹爹,但那是为了减轻他的痛苦,你明白么?”他低声道。

  她的身子猛然颤了一下,“我……我不明白。”

  燕西楼沉默半晌,“那就算了。”

  连她对他的回忆,都可以终结成如此潦糙的模样。

  那么,爱侣陌路、兄妹相杀、旧友成仇,又有什么可稀奇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此qíng不可道

  姑苏。宋门。

  宋知非命人奉上清茶,迎接这两位迢迢而来的远客。

  “在下途经苍山,陡见这位江姑娘家门不幸,无依无靠,托在下将其送来贵所。”燕西楼朗声道,“而今人已送到……在下这便告辞了。”

  说完,连一口茶也不饮便要离去。江同伊突然站了起来,却半晌没有说话,便是那样看着他抬步往门边去。

  宋知非微微皱眉,只觉这人太也无礼,即使是萍水相逢顺手搭救,如此远道将人送来,也该有所寒暄才是。但自己是受人恩惠的一方,怎么也不该说人的不是,便只能温声道:“这位少侠大恩大德,如若不弃,便请在寒舍盘桓数日,让宋门略尽地主之谊可好?在下做东,带少侠游览江南好风景。”

  燕西楼背对着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江南好风景?你以为我是哪里人?”

  宋知非一怔。“难道少侠也是江南人?”

  燕西楼不再答话,一径往前走,将将要迈过门槛——

  “燕少侠留步。”

  一个幽然清透的声音蓦然响起,而后便是急促却不显紊乱的细碎步声,一个着靛青云罗裙的妙龄女子自内堂走出,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伊人身材曼妙,脸上却戴了一副金丝面具,表qíng是诡异地木然。

  燕西楼的确留步了。

  因为他方才根本就没jiāo代自己的姓名,而这声音却唤他“燕少侠”。

  他回过头,就见到那曾是熟悉之极的金丝面具,和面具底下那双静若深潭的眼,正静静地凝望着他。

  “是你?”他惊讶,“……姑娘?”

  本想唤她“修姑娘”,又怕她换了名字,开口时便成了如此。那双明净的眸子却几不可察地一暗。

  她转向上首的宋知非,“少爷,这位便是我向您提及的那个救命恩人,还请您一定留他下来,让我略报深恩。”

  宋知非温雅地笑了,很是诚恳地道:“这位少侠方才还谦虚,原来救了修姑娘,又救了江姑娘,于我宋门实在有恩泽之缘,切莫就此离去了,叫在下后悔。”

  燕西楼看着曲宜修,半晌,点了点头。

  “好,我留三日。”

  宋知非对丧家之犬一般的江同伊的确不错,不仅不毁婚约,还给她安排了最好的上房,另边厢,成亲的仪典也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要在夏末完婚。

  宋门家业甚大,园囿重重,燕西楼四处闲逛,景致怡人,他也乐得这几日清闲,对于那“修容”姑娘为何会在此处,还俨然一副主妇模样,他根本懒得去深究。

  算来算去,三年多前,确是她先行离去的。虽然不知道是被qiáng迫还是自愿,但看她如今过得甚好,他也就失了那份关切的心。

  同行之谊,不过如此。到了歧路穷途的时候,再多的眷恋都是要耗尽的,更何况茫茫风尘里本就毫无gān系的两个人呢。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走走停停,便到了上房所在的院落,一池含苞的菡萏伴着晚霞飞絮,一点也不见残chūn的伤感。

  一个丫鬟端着膳盘正在敲门,看到他来,便如看到了大救星:“燕少侠!燕少侠您来看看,奴婢已敲了半个时辰的门了,江姑娘就是不应,奴婢生怕……”

  燕西楼接过膳盘,淡淡道:“你去忙你的吧。”

  那丫鬟如蒙大赦,立刻退下了。

  他清了清嗓子:“同伊——”

  门开了。

  开得那么顺其自然,就好像是被风随意拂开的一样。

  江同伊就站在门口,静静地凝视着他。

  燕西楼觉得,一个痴呆的女人,实在比一个清醒的女人要可怕得多。

  因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清醒过来。

  比如此刻,当她望着他的时候,他的心蓦然就停跳了一拍。

  她那眼光里……竟好似,是脉脉含qíng的。

  他咳嗽两声,软言道:“吃饭吧,乖。”便将膳盘给她。

  她面无表qíng地接过,放在桌上,又回到门口,看着他。

  他被她盯得浑身尴尬,“你……有话要说?”

  “你只待三天是么?”她忽然道,话音是生涩的,好像小孩子那样含着稚嫩的抱怨之意。

  “……是的。”

  “你也要像师叔那样抛下我是么?”她说。

  他不说话了。

  她低垂了眼帘,足尖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踢着门槛,“那……那就这样吧。”

  “如果早知你要走,我宁愿你不曾来过。”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而后,门内便传出了少女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之声。

  燕西楼抬起手,似想再度敲门,却又慢慢地放了下去。敲门又能怎样呢?他并不能给她以安慰。他不能把她的爹娘还给她,不能把她的家乡还给她,甚至……也不能把她的师叔还给她。

  他也是个背井离乡、举目无亲的人。他知道这种感觉。

  他也知道,面对这种悲哀,自己是多么地无能为力。

  那是一整个时光的悲哀呵……

  默默地转过身,庭院深深,飞絮蒙蒙,天光惨淡如最后一丝qiáng撑的笑。他往前迈出一步,便见到曲径转角处那戴着金丝面具的女子楚楚站立,微风拂起她浅青的罗带。

  她似已站了很久了,杨花落了一肩。

  “燕西楼,”她喃喃,“真的是你。”

  他走到她身前,两只手却是讪讪地不知往何处放,目光也撇开了,“修姑娘……许久不见了。”

  她微微一笑,“这三年你过得可还如意?”

  燕西楼搔首一笑,“不好不坏,有酒就能过。”

  她稍稍偏了头打量他,那目光令他有些不自在,她却扑哧笑出了声,“你还是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他一愣。

  “漂泊的样子。”她轻轻道。

  他沉默了。

  她已转身行去,“我们寻一处地方说话。”

  一方石桌,两张石凳。

  一只泛着桃花色的玉壶,敞了壶盖也闻不见丝毫的酒香,几乎令他怀疑壶中是空的。月色澄明地落进壶中,就好像水上浮了几瓣桃花,靡丽而幽清。

  燕西楼落了座,曲宜修已提起酒壶斟下一杯。她斟酒的姿势甚美,右手悬着壶把手,左手抬袖轻按着壶盖,眸色沉静便如这无香的酒。

  他竟看得呆了。

  两杯斟毕,她扶袖敬他,“这是我自酿的海棠花酒,海棠无香,你可不要嫌弃。”

  他一饮而尽,只觉这花酒清冽,不算浓酽却沁肤生凉,当下赞了声好酒,“姑娘还会酿酒?”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古代言情 虐文 苏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