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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_苏眠说【完结+番外】(83)

  曲宜修的目光微微移开,“府中无事,便随意而为,算不上会不会的。”

  “这酒已是上佳了,姑娘不必谦虚。”他笑道,“姑娘在此间看来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她却突然冷笑了一下。

  燕西楼一怔。

  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自那面具底下发出的,的确是一声残忍的冷笑。

  “我不过是宋少爷自外面捡回来的孤魂野鬼,聊作他的消遣罢了。”她的眸光里透着陌生的冷,“府中谁人不劝他,婢作夫人非幸事,他倒也知机,掂得清我的分寸。”

  燕西楼目光微沉,没有想到她在宋门是这样尴尬的身份。“那你为何还要跟着他?”他不解询问。

  她轻轻叹口气,“为了报仇。”

  “报仇?”他愈加不解了。

  她这才敛衽坐下,静静地道:“燕少侠看来,当今武林大势如何?”

  燕西楼皱眉,倒颇认真地思量了一会,“这两三年间,沧海宫似乎有些疲乏了,神仙谷几乎一统白道,宋门声势也是日渐壮大,我还听闻北方十六州的匪寇都投诚了那位武林盟主。”

  曲宜修颔首,“不错,神仙谷的赵二爷。”

  燕西楼顿了顿,“姑娘要对付的……莫非是沧海宫?”

  曲宜修静静地凝视着他。

  燕西楼陡觉心头莫名地烦恶,口中言却不顺己意地滑了出来,“沧海宫日前连灵山派都灭了,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曲宜修复给他斟了一杯酒,若不经意地道:“上房里那位姑娘,恐是燕少侠的心上人吧?”

  燕西楼呆住。“你……你如何得知……”

  曲宜修含笑摇头,却不言语。

  先前还说要留三天。

  现在他觉得自己半刻都留不下去。

  猛地站起身来,小腿不慎撞在了石凳上,却不觉疼。他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渐渐变得苍冷:“修姑娘冰雪聪明,当能幸福一生,在下还有他事,这便告辞了。”

  曲宜修连忙站起来,“这就走了?”眼神里染了几分仓皇,“不——不多喝几杯么?”

  她用三年的时间,为他酿了五坛好酒。他却只喝了一口。

  燕西楼只提刀抱拳,重复了一遍:“告辞。”

  便转身而去。

  ——

  “苏羽!”

  平空里,一声并不响亮,却极凄然的唤,悄然炸落他心上。

  他震惊莫名地倏然转身,长刀刹那出鞘,辉光映月,哗啦一下劈落在她颈畔!

  她神色平静地闭眼。

  刀在距她颈脉三分处生生止住。

  他的全副声音都在颤抖:“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我只是一个爱你的女人罢了。

  可是我却不能说出口。

  曲宜修看着他,轻声道:“我叫修容。你的姓名,我是多方查探才得知的,并没有告诉第二个人。”

  他好像陡然间泄了所有力气,神容透出疲倦,刀锋却依然凛冽在她眼底,“你想要什么?”

  这回轮到她惊愕了——“你以为……我是要拿这个要挟你么?”

  “不是么?”他并不太相信地反问。

  她静了。

  面具之下的容颜已成一片惨白。

  静了良久,她却缓缓地笑了。

  “那……我用这个名字,要挟你再喝一杯酒,可好?”

  他侧首看她,只觉这女人如一汪深潭之水,自己竟测不见底,而不由感到惶然。

  迎着刀锋,她面色如常地斟下两杯酒,敬他喝下。

  喝完之后,将酒杯往地上猛地一掼!

  玉碎之声,仿佛震彻清宵。

  她惨然地笑着,他却看不见。

  “斗酒勿为薄,寸心贵不忘。”她低低呢喃。

  他听不太懂,只依约知道这是一首送别的诗。便也压低了眉,再度握拳为礼,默了默终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大步离去。

  他已去了许久,她犹立在那风露微凉的庭院中,夜风如晦,撩动她寂寂chūn衫。

  其实这人世上,谁又没有秘密?他们两人从相识伊始,便是假名字和假言语,倒还可相安无事;而今一朝捅破,才陡顿翻成惶惧,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来不曾相信过对方。

  苏羽,血燕子夫妇的长子,自幼生养于滇南灵山派。

  她知道他,从小就知道他。

  那个时候,当父亲叔伯筹谋着勒索血燕子……她就时常听到这个名字。

  她忽然明白了他面对江同伊时的心qíng。

  他是她的师叔,而她……是他的仇人。

  燕西楼离开姑苏,却并没有就近去扬州。

  扬州那人既已不能再做他的朋友,便只能是一个陌生人。

  如此,下回对面拔刀,才不致手软心痛。

  至于他的妹妹……他一定要亲口问清楚。

  所以,他要先找到苏寂。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不要着急~小苏马上就来了!马上!

  ☆、相悲各罢酒

  襄阳城东十余里外,有一座小小山坳,山坳里零星散布下一个小小村落,名叫玉家村。

  这个村落里的村民一向都很安分。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乡里曾经住过江湖中人,甚至是小有名气的江湖中人。

  他们也不会再有机会知道了。

  因为他们一夜之间都死尽了。

  直到临死之前,他们还在苦苦思索那个执刀的人说的问题——

  “那个药庐里的和尚与那个姑娘,到哪里去了?”

  玉家村的村民一辈子没沾过江湖里的事,燕西楼也不会傻到真以为能套出什么信息。

  但他并不耐烦去天涯海角外翻寻,只能用这种极端残忍的办法将她bī出来罢了。

  当他杀到最后一人时,那一袭红衣的女子终于出现了。

  她在月色将曦、黎明忽起的时刻出现,一袭红衣如血,在山林残月中鼓dàng起猎猎风声,幽艳的眉目底里,全是冷彻的寒光。

  她身上犹负着行囊,手中是一柄样式奇拗的短剑,月色映着剑上chuī毛断发的银芒,只是一道剑气,竟然将他的长刀震开了去。

  然而她的剑气却也伤到了他刀下的那个村民,只是几个抽搐,那凡人就倒下了。

  燕西楼看着她迎着风缓步朝他走来,嘴角散漫一笑,“真是奇怪,我们明明也是普通人,却因为有了武功,就好像成了cao纵他人生死的神仙了一般。”

  她走到他面前三步远,止步,淡漠地扫视一圈周遭颠仆的尸体与láng藉的鲜血,“cao纵他人生死的,不一定是神仙,也可以是鬼魅。”

  “是啊……”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袖间半掩的短剑,又慢慢上移,自她绯红的衣衫到她雪白的脸颊,她的长发一半束起一半披落,满肩墨黑反映着月华,又倒映回她那双黑如夜色的眼瞳之中。他笑了,“你的武功何时这么厉害了?”

  她淡淡掠他一眼,“人都是会变的。”

  他点点头,“比如说,你的剑就变了。”

  她抬起手,左手食指在短剑的锋刃上一划,“此剑名为秋水。”

  “你原先那把呢?”他终于发问。

  “丢了。”她淡淡道,转过身去,“你杀了全村的人来找我,我请你喝酒。”

  这一座药庐,苏寂自己也已三年未至了。

  方才她到药庐时,发现四处都有带泥的足印,心中生疑便追了出去,果然在村口的树林中目睹了那一场杀戮。

  她知道燕西楼素来杀人不眨眼,何况玉家村的人于她也毫无恩怨瓜葛,见到那些鲜血与刀光,心中竟是一丝波澜也不起。

  然则她虽然无qíng,却很聪明。

  她聪明地知道燕西楼是为她而来。

  小院之中,那一株梨树正落了满地雪白的花瓣,随着夜风簌簌飘摇,将冷月空影投落泥土之中。苏寂走到那树下,蹲下身来,便伸手去扒那土。

  燕西楼皱了皱眉,兀自在一旁抱胸而立,冷眼看着。

  苏寂在那泥土里扒拉半天,终于,抱出来一只满是泥尘的赭色酒坛子,朝他扬眉一笑,“原来它还在。”

  她这一笑婉然,好似瞬间变回了三年前那个天真而执着的女孩,面上还微带着赧然的红晕,倒令燕西楼一怔。

  他便默然看着她在庭院中摆出方桌木椅,又从厨房里找出两只碗,到天井里洗了许久,回来放在桌上。她又抱起酒坛子一边斟满一碗,浓郁的酒香顿时洋溢出来,燕西楼鼻尖即刻一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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