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左擎苍不同，他是即使知道舒放是舒浔的亲弟弟，都要指证舒放杀人的冷面工作狂。他把一张讲台构造图放在吴静眼前，指着图纸说：“主。席台上铺着红地毯，讲台底下中空，如果忽然多了一个深色的东西，开会前检查话筒线路的工作人员一定会发现。尤义教授的分析报告中明确指出，那个爆炸物是被放在讲台中间偏上位置这个不起眼的抽屉里。厄里倪厄斯，复仇女神组合——怎么，你的同伙没来得及告诉你，他把样品放在了抽屉里？”
舒浔觉得左擎苍审问嫌疑犯时一会儿钝刀子割ròu，一会儿利剑乍刺，让人无法接招。对吴静来说，直面左擎苍，过于残忍了，他如同一台绞ròu机，把吴静的谎言和坚持一点点绞碎。
吴静这回反倒冷笑起来，“我不会说的。”
左擎苍眼色一厉，吴静却大胆滴抬头bī视他，“左教授，我不知道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案件只有法理，没有人qíng？杨捷就是个该死的人。渣，我也承认是我杀了他，你们有我的证词、我在激光仪器上的指纹、电脑记录，还有我对爆炸物原理的了解及密封室密码的掌握，这么完整的一条证据链，难道还不足以让你们结案？你们只有一个星期来破获这个案子，如今作为凶手的我在三天内落网，呈报上去，会为你们赢得赞誉，还能为杨捷昭雪。为什么你还是揪着什么我的同伙不放？难道你喜欢看到更多的家庭因此破裂、更多人因至亲被抓感到痛苦？”
不得不说，不善言辞的吴静一番话，让所有人陷入怪异的沉默之中。舒浔脑中回放起弟弟被警察带走时妈妈的哀嚎，爸爸的颓然，以及后来每个认识他们家人的亲友都对弟弟的事避而不谈。可弟弟终究是杀了人，她无力回天，但吴静的同伙——相信同吴静一样，也遭受到杨捷非人的对待，是不是在杨捷死后得到了涅槃？
梁子嵋和尤义一脸“你不说我们可以查啊”的表qíng，舒浔望向左擎苍，之间他目光定在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深吸一口气，轻叹一下。
只听左擎苍清了清嗓子，就在舒浔以为他要向以前严厉批评她顾念人qíng徇私枉法时一样发表一番言论令吴静无地自容时，他冷冷地说：“不要转移话题，说出你同伙的名字。”
敢qíng吴静刚才说的那些，他根本没听进去！
这回，轮到吴静选择沉默。
“通知布置会场名单上的人，马上到a区201教室来。”舒浔小声对司马雪说。
梁子嵋对吴静说：“你现在可以保持沉默，我们会先把你送到公安局。你的个人遭遇，我表示同qíng，所以希望你能在局里坦白罪行，争取宽大处理。”
尤义叹了一声，也说：“希望你调整心态，不要再做出什么傻事。退一万步想，如果杨捷第一次胁迫你时，你能勇敢地报警指证他，qíng况会比现在好得多。”
“谢谢梁教授、尤教授，感谢你们对我的理解。”吴静站起来，平静地接受这一现实，“我也希望这个案子由我开始，由我结束。”
“绝不可能。”左擎苍替两个教授回答，说得斩钉截铁。
吴静惶恐而悲伤，忽然望着舒浔，眼中写着求助。
舒浔移开目光，不与她对视，转头对司马雪说：“我们去201教室吧。”
梁子嵋、尤义和左擎苍带着吴静下楼，暂时没收了她的手机，等警车来之后一并jiāo给警察。左擎苍给舒浔一个“需要帮助吗”的眼神，舒浔摇摇头，表示“我一个人能行”。
左擎苍宠溺地颔首，摇了摇手机，示意她可以随时电话求助。
“左教授太nice！放在古代，就是第二个包青天呀。”路上，司马雪不禁叽叽喳喳开始评点刚才发生的一幕，“吴老师质问他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无法拒绝。谁知左教授在那么密集的火力下，根本不吃那一套，继续bī问同伙的事。我都觉得，吴老师有点可怜了。”
“如果左擎苍会因为吴静几句话，就对另外一个同伙睁只眼闭着眼，反而不像他了。”舒浔当时虽然也觉得吴静那番话说得酣畅淋漓，好像一句就抽左擎苍一个巴掌，但回头一想，如果因为同qíng凶手的处境就包庇凶手，那么跟凶手有什么区别？尤义教授说得对，当初换一种处理方式的话，事qíng就不会恶化到今天这种不能回头的地步。
201教室是个只能容纳五十人左右的小教室。那天参与布置会场的学生、老师和学校工作人员一共十五人，这是有名单的，因此比较好找。这几天，司马雪按照舒浔的吩咐，一直在确认虽没有参与布置会场却进过会场的人，到今天终于把这部分人员给确定出来，除舒浔外，共计十人。这样，在案发前到过礼堂的二十五人都陆陆续续到齐。
舒浔环顾教室，在虽没有参与布置会场却进过会场的十个人中发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第47章 子非鱼
一个是爆炸那天受到惊吓，差点动了胎气的辅导员杜chūn晓，一个是担当会议主持的副校长毛锐敏，一个是治安学院的讲师郑玲玲，当时找她了解qíng况时，她还对杨捷赞不绝口。
吴静不肯说出自己的同伙是谁，因此只能采用一个简单粗bào的方法——因为爆炸物上提取到了一个指纹，所以舒浔要做的就是筛选出一批接近过讲台的人，收集他们的指纹去做一个对比。
为了不打糙惊蛇，舒浔简单介绍了一下她们的来意，很快问出在负责布置会场的十五人中，有五人接近或者直接触碰到讲台，他们搬动、擦拭过讲台、布置了话筒、试音以及在讲台上摆放假花。五人中有四名男生，据说他们来到礼堂是两手空空，连包都没带，基本可以排除，唯一的女生负责擦拭讲台，帮她提水的男生说，这个女生手里除了一块抹布，没有别的物品。
不请自来到礼堂的十人中，接近过讲台的只有舒浔认识的那三个人。副校长毛锐敏在讲台前站了一会儿，不到一分钟就走了，他没什么动机，手里也没拿什么奇怪的东西。杜chūn晓挺个大肚子，因为他们年级有五名学生会成员被抽来布置会场，作为辅导员就跟过来看看。她当时站在讲台前面试话筒，随身携带的包一直放在音控室。郑玲玲说自己当时恰好路过会场，随意进去瞧了一圈，站到主。席台的讲台那边摸了一下上面的花，看看是真是假。
这些人中，看上去竟然没有一个有机会把爆炸物放在讲台抽屉里。
有多少犯罪分子，都是在表面上的不可能中，用掩人耳目的方法创造一个可能。左擎苍不就是在一个个看似不可能的事qíng中，大胆滴找出一个个可能吗？
舒浔打量着接近过讲台的几个人，最后，把用来拓印指纹的油墨放在杜chūn晓面前。
杜chūn晓捂住肚子，脸色骤然煞白。
左擎苍把吴静送上警车再走到201教室时，看见学生和老师陆陆续续从教室出来，脸上带着惊恐和不解。走进教室一看，杜chūn晓捂着脸，肩膀抖动着，像是哭得很伤心，而舒浔面无表qíng地坐在一边。
左擎苍抬了抬眉毛，绕到杜chūn晓面前，瞥了一眼她的腹部，了然后又是一阵惋惜。他抬手搭在舒浔的肩膀上，将杜chūn晓面前用来取指纹的油墨放回舒浔手里，继而对杜chūn晓说：
“我建议，你去自首。”
——这是左擎苍最徇私枉法的一个建议了。
杜chūn晓红着眼睛，抽泣着问舒浔：“你为什么知道？”
“如果我带着一个那种体积的东西，又没有机会藏进包里，我只能选择随身携带。”舒浔望着杜chūn晓的肚子，语气中也充满了惋惜，“无论藏在哪里，凸出来那么大一块，看上去都十分怪异，除非是你这样的孕妇。你能轻而易举把它藏在肚子下面，宽大的孕妇上衣或者裙子能帮你遮住它，当你站在讲台试话筒时，只要把手伸到裙子下面把它拿出来放进抽屉里就大功告成。”
杜chūn晓落寞地垂下眼睫，苦笑了一下，“原来……原来还是bào露了……”
事已至此，舒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吴静要一个人把罪责担下，她质问左擎苍的“难道你喜欢看到更多的家庭因此破裂、更多人因至亲被抓感到痛苦？”原来是这个意思。
吴静同qíng者杜chūn晓的经历，为了让她和她肚子里的双胞胎能逍遥法外，安安稳稳免收牢狱之灾，以万念俱灰的身心，选择顶下所有罪过。谁说杀人犯统统丧心病狂呢？有些杀人犯，比被杀的那个人还善良百倍呢。
杜chūn晓忽然想起点什么，急切问：“吴静怎么样了？她……”
舒浔看了左擎苍一眼，回答道：“她想帮你担下所有的罪，可惜没有成功。”
“她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事qíng被发现了，叫我不要联系她，在外人面前也假装不认识她，我就知道她想……”杜chūn晓的双手jiāo握着，紧张又纠结，“吴静很可怜，她是迫不得已的……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