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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有信_朝小诚【完结】(14)

  前方有两个人,年轻、低调,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只有裤脚处皆有的被利器划破的痕迹暗示着这些衣服的主人都曾经经历过哪些极端。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男青年叫住陆凉风,“喂,这里是私人住宅,没事少在这里转悠。”

  陆凉风没有走,甚至都没有动,她看了他们一会儿,出声说了两句话:“南风chuī水,鳞波靠岸;东流汇海,江湖翻覆。”

  很简单的两句话,却含义艰深,当场令两个男青年变了脸色。

  年长的男青年沉住气,问:“你是谁?”否则,怎么说得出那两句道上的暗语。暗语即代表一种身份,一种认可,是一份通行证的象征,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她是自己人,而且是身份远远在他们之上的自己人。

  陆凉风面沉如水,“我要见陈叔。你告诉他,我姓陆,名凉风。”

  对眼前这些小字辈的后生小辈来讲,陆凉风这个名字显然是陌生的,不了解这个人,更不了解这个人曾经豁出xing命改写的历史。那先前说话的男青年看了她一会儿,终究不敢得罪,对身旁的搭档道:“你在这里看好她,我进去对陈叔讲。”

  “好。”年轻的男青年点头。陆凉风看着他点头时用力的样子,就有些今夕是何夕的恍然,只想好好想一想,过去很多年前她是否也曾这样,对某个人对某些事绝对的服从,不问前程,不问后果。

  等待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好五分钟,方才进屋的男青年从屋内折返出来,脸色神qíng皆未变,对陆凉风点点头道:“陈叔请你进去。”

  陆凉风没有应答,沉默数秒,迈开步子朝屋里走去。

  然而就在与站在门口同她说话的男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男人猝然发难,单手曲起握成拳,坚硬如铁,狡猾地避开陆凉风的视线,朝她背后的颈脖处,对着死xué的部位直直劈下一拳。

  然而,下一秒,猝然发难的动作却被迫瞬间停住了手。

  “是不是有些可惜?”陆凉风忽然开口,淡淡地问道:“这么jīng明狠辣的一拳,竟然没有能够近身我半分。这种失手,对你来说简直是耻rǔ吧。”

  身旁的男人停住了所有的动作,额头渐渐因压力而布满细细的汗珠。他没有低头,微微扫了下眼风,就已经瞥见了身下挡在他腹部的是什么。

  一把匕首。七寸短刀,锋利尖锐,通体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是行家一眼就忍不住赞一句好刀的武器。而它此刻正被陆凉风单手握着,直直地对准了他柔软的腹部,她甚至都没有转身,没有回头,连男人自己都不知道,就在他对她下手的那一瞬间,她是如何看破了他,又是如何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单手拔出武器做出快他一步并且jīng确无比的反击。

  两人僵持不动,屋内忽然传出一声洪亮的笑意,苍老、却有力。一个微微清瘦的老头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看着他的身影会令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老头怎么会发得出那么有力的笑声,在场的人只听得他清晰地赞叹了一句:“好俊的身手啊。”

  陆凉风抬眼,见到来人,她终于收了刀。老头负手望着她,眼里平静无波:“这么多年过去,有着如此俊俏身手的人,依然只有你一个啊,凉风。”

  “不会,”陆凉风微微勾唇,依稀可辨一丝笑意,“我能赢,不过是我了解您而已,知道您必是会派人来试我的。”

  “好,好,”老头笑着点头,对待眼前这个女孩如同对待一段历史,下了有力的注解:“陆凉风,不愧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

  以陈叔的年龄,其实早已不是“叔”字辈的人了,叫声陈爷都不过分。然而只有当事人明白,当年陆凉风被陈叔一手接管时,陈叔的年龄并不太老,且经历过一些事,沉浮起落都有了,这样的中年男人有着年轻人所没有的深沉,也有着尚未泯灭的豪qíng。

  “所以十七岁那年,我父亲才会派您来接手我,让我脱离原本的生活,成为一名警察。”事隔多年,陆凉风才领悟,原来她的人生早已是被安排好的,一步一步,成为一个合格的棋子。

  陈叔没有答话,只是笑笑,径自给她倒了一杯茶,他的动作那么悠然细致,仿佛任何一个最细微的动作滑过去,他心中都了了分明。

  “以茶说禅,禅茶一味,”老人开口,话题却和陆凉风的来意全然无关:“传闻风亭的那位信少爷是jīng通禅宗佛xing的人。参禅,悟佛,却也能执掌风亭,成为唐涉深防御体系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样的人,才是值得一会的人。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会他一会;可惜,我们做不了朋友了。”

  陆凉风接过茶杯,看着茶杯内的根根绿jīng,她懂他在说什么,于是她只能沉默了下来。

  “据说你从那次的车祸中清醒之后,就失去了关于卧底事件的记忆,”陈叔喝了一口茶,笑笑:“这么简单的把戏,唐信,他也信?”

  “他应该是不信的,他不过是不愿意去怀疑而已,”陆凉风的声音很淡,“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医院里那一套用来测试记忆的方法我都懂得去应付,是您教会我的反侦察本事,所以我能做到何种程度,也只有您最清楚。”

  陈叔喝了一口茶,呵呵一笑。他就知道,他一手带出来的陆凉风,怎么可能因区区车祸就如此轻易地把记忆都失去。他是了解她的,陆凉风是宁可失去xing命也决不愿意让自己活得不明不白的一个人。

  陈叔的声音里听不出qíng绪,“那么然后呢,你费心撒下这个失忆的谎,是为了什么。”

  “为了可以继续不受困扰地留在唐信身边。”

  陈叔看了她一会儿,叹气,“凉风,莫非你想凭你一己之力,去问你父亲讨当年的债?”

  陆凉风沉默良久,像是终于有了勇气,问出一个这些年来隐在心里的话。

  “陈叔,当年我父亲将我托付于你,让我成为警察,不是因为父女亲qíng,也不是因为想尽他所能给我一个好前程,而是想将我过去的历史洗得gāngān净净,训练我、利用我,从而让我成为他对付唐信夺取利益的一枚棋子。”她慢慢说着,末了,仿佛终于不想再自欺欺人般,追问了下去:“是不是这样,陈叔?”

  陈叔没有回答。然而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陆凉风点点头,不再追问下去,兀自说着心里的一些话,“我一直相信,我父亲对我说的一切,相信他将我安cha在唐信身边做卧底是为了查明唐信通过风亭走的暗账,将这些触犯律法的人绳之于法,我一直这么相信着,直到那一年那一天,唐信将那些机密jiāo给我。我开始想,如果真如父亲所说,唐信不过是这污秽江湖一介宵小之流,那我看到的那些又算是什么呢?”

  “一个有信仰有原则的灵魂,一个有血有ròu的人,有qíng有义,还有一股普通人所没有的气。这样的一个人,以前我从未见过,现在我也再未见过,将来也许也不会再见到。然而我却清清楚楚地明白一件事,这样一个不常见的人,这样一股不常见的气,在父亲的命令下,终于还是被我毁了。”

  她说完,像是用尽了力气,闭口不再多言。诚然陆凉风明白,人在社会,就难免遇到这样的事,看不清利害成败,算不清功过得失,但她还是不死心,还是想要一个说法,毕竟她曾在不清不楚的qíng况下,那样毁过一个男人。

  陈叔端起面前的茶杯,一低头,才发觉茶杯中的茶早已凉了。老头起身,慢吞吞地踱到一边,再给自己换了杯热茶。望着窗外灰沉沉一片yīn雨,半晌过后才叹了口气,“凉风,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足够了,你实在不该探究太多的。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弄明白它会很痛苦,弄不明白反而会比较快乐。”

  “我办不到,”陆凉风斩钉截铁,如钢亦如铁,“我已经被我父亲一手cao纵,出演了他想要的角色,带来的伤害带来的后果,不仅是我该负责的,也是父亲该负责的。”

  陈叔冷冷地,“如果这种负责需要你付出xing命也可能得不到呢?不要忘了,你父亲当年位高权重,即使如今改头换面隐匿遁世,他所拥有的关系网和利益网仍然是你不能想象的。”

  “那我就试一试吧,”陆凉风微微一笑:“反正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能活到现在已经回本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工业社会最缺少的一种jīng神,即是不屈服。在很多年以前,有过这样一种时代,以恩报恩,以血还血,其快意必然是十分的,但却也已融入不了如今这个社会。所以当活在当下时代的人,想要以过去时代的方式来行事的话,会很艰难,甚至很痛苦,比如陆凉风。

  所以即便是闯过风làng、见惯生死的陈叔,也忍不住劝她一句,“一个女孩子,实在不该做这些事。成个家,喜欢个人,过个小日子,这才是你该做的。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一道这一行,再踏进来,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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