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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行烟烟【完结+番外】(145)

  至府衙门前,早有人在等着她。

  那人擎着红纱灯笼,向她问过安,引着她一路穿堂过屋,至府中后院方止了步子。

  一院清净,毫无杂人闲声。

  朱亭四角挂了灯烛,晕渺光线下沈知书一人独坐,身前宴几上简单地摆了几样酒菜。

  然而那宴几不是寻常宴几,那装盛简单酒菜的盅碟亦非简单盅碟。紫檀木镂花束腰,其雕工之jīng湛,便是放眼整个cháo安北路也难得一见;白底玄纹御窑瓷,简朴中透着高贵大气,比起寻常官窑出品更显jīng致,非出自御赐不可得。

  虽知沈氏一门坐拥开朝立国之功,却不想其能够得宠受赏若此,连在沈知书出京外任的府衙里,这天恩都是随眼可见。饶是严馥之自小见惯了各式荣华,此刻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先前仍是小觑了沈知书。

  落座时她问道:“其余人呢?”

  沈知书自然明白她指的是那几家他用以为今夜之邀做幌子的商贾,仅道:“大约是路上耽搁了。若是严大小姐不介意,不如与我先聊聊这北境商市。”

  他的语气正常且又有分寸,严馥之自无不应之理。而她哪里能料到,就在她入府落座的这一会儿,那几家商贾已被沈知书派出去的人告知,知州大人身体有恙,今夜之宴需改他日了。

  论起这北境商市,严馥之确实很有话要讲。

  严氏在商界称雄北三路,今年将重心移向青州,又让最jīng明的大千金亲身坐镇此地,其于互市一事上的野心昭然若揭。然而国策新开,眼下诸多互市新政仍是令行商之人掣手掣脚,严氏为青州分号倾投的家财不是小数,自然是希望能够尽早回本获利。今岁虽得益于王奇一案而获州府免赋,可来年境况若何,却还需看政令何出。

  面对沈知书,严馥之直抒胸臆己见,滔滔而言半天,最后道:“这针对互市的赋税政令倘不放宽些,只怕日后渐无重贾肯来青州投财,而青州州府想要以商养民,将青州一步步变成cháo安商赋重镇的念头,只怕也是妄念。”

  沈知书闻言沉静片刻,定望向她。

  严馥之心想,他大约是未料到她能说得出这一番透彻话来,正如她亦料不到沈知书接下来开口说的这席话:

  “严大小姐言之有理。然而这互市之赋倘减得多了,cháo安一路的商贾人人皆想要来北境争利,将物资钱财尽往北境数州倾囤,势必会令cháo安其余诸州府物价升抬,此助青州官商得利,然于一路民生何益?”

  严馥之微诧。

  原以为他放外任出知青州,仅是因他蒙恩荫入仕,无政绩不足以服人心,来边地一年半载正好可作他回京升官的踏脚石,岂料他不仅熟知这商市政务,更是开口便谈cháo安一路,俨然是打算货真价实地做点政绩,且言谈之间更未将自己仅拘守于这青州任上。

  不由的,她心中对他的认知,又再次改变了些。

  而这改变令她再一次心头微动,而这动亦更甚于前一次。

  “我与大人谈商利,大人却与我谈民生。”她于今夜头一回面露微笑,“却是没有法子再谈下去了。”

  沈知书回以微笑,“那便谈些其它的。上一回于互市大典之上,我见严大小姐与来贩商马的北戬商贩言谈甚欢,是严氏亦有意于贩马?”

  严馥之摇头,“是我想要买马,与严氏生意无关。”她见他目色探究,又进一步解释道:“家父在冲州府养有数十匹良骏,我自幼便喜骑马。此番人至青州,平日里没甚么可消遣的,便叫人在东郊买了块地,想要建个马场,聊以自娱。”

  须知这养马一事极是耗财费力,然自她口中轻巧道出,却像寻常之事一般。

  ……

  沈氏自不如严氏富足,然论起这富足一事,天下又有谁比得过皇家?

  他与沈知礼自幼习马皆在御用上林苑,所骑之马皆为jīng挑细选的御马良骏,所师之人皆是宫中禁卫翘楚之辈,放眼这天下,能享得这等恩典的,又有几人?

  便是倾国富贾,亦不能比。

  ……

  沈知书自然不会说这许多,仅道:“舍妹也爱骑马。来日若得空,或可一睹严大小姐驰骋英姿。”

  此时夜渐深,他的神色依旧寻常,而严馥之只当这是他的客套话,便亦客套回道:“若来日得空。”

  头顶朱亭一角灯烛闪灭,她方觉出二人已聊了这么久,而其余商贾至此时仍未出现。

  而府衙中人适时来报,道今日飞帖派得仓促,所邀其余几家今夜皆有事,怕是无法前来赴宴了。

  沈知书颔首以示知晓,并无愠色。

  严馥之闻之,则向他告辞道:“既如此,我久留于此也没甚么意思。关于北境互市诸事,若大人还有什么要询问的,便择日再邀众人共聚相叙罢。”

  说着,她站起身,行了个浅礼,就要离去。

  许是忙了一日本就疲乏,兼之坐了太久,她竟在转身之时足下不稳,险些趔趄跌倒,而沈知书在侧,眼明手快地伸臂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扶稳。

  在这略微惊心的一刻,严馥之下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臂,只待彻底站稳,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当即将手松开。

  阔袖曳dàng,一抹翠色浮于腕间。

  沈知书看清,更觉方才握在掌心中的肌肤细腻柔滑,令人心驰神往。而她那下意识的主动一握,则更令他心旌摇dàng。

  在那一刻他内心中的喜悦之qíng几乎难以掩饰,可他却仍旧成功地维持住了如常神色,对她微笑道:“慢走不送。”

  (五)

  接下来的事qíng就显得极为顺理成章了。

  知州府衙第二回去严府请人,是胡越林亲自登门拜访的。他向严府下人说明来意,便不急不躁地在门厅等着,叫人去向严馥之传话。

  而严馥之得闻府衙来意,说不惊讶是假的。

  原只当那一句“若来日得空”是沈知书的客套话,谁知他竟真的再度派人前来,请她拨冗前赴骑习之约。

  她几乎没有多想地便应承下来。

  在更衣束发准备出行的时候,她方缓缓觉察出,对于这qíng理之外的邀约,自己内心深处当亦是有些盼望的。

  待至前厅,严馥之看见府衙来人是胡越林,则更在她意料之外。

  这个沈知书从京中带来青州的心腹亲随,在知州府衙上下的地位自不必多言。此番竟是派他亲自前来,倒令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沈知书此邀的真心与诚意。

  胡越林看见她,态度恭敬而温和,俯身抱臂地向她行了礼。

  严馥之一怔,连忙回礼道:“胡公子多礼了。哪里有官衙中人向庶民行礼的?”

  胡越林微笑道:“在下今日并非为公务而来,乃是奉了大公子的私令,来接严大小姐的。既是大公子的私事,沈府中人又怎可对严大小姐失了礼数。”

  这话说得直接而坦dàng,却叫严馥之听得耳根发烫。

  见她一时无言,胡越林引臂指向府外已备好的车驾,继续道:“严大小姐,请。”

  此去路程不算太短,严馥之虽不知这是要去往何处,一路上心中却无一丝慌疑——倘叫严澈得知他这宝贝女儿对男人如此不设心防,怕不知会如何痛心疾首。

  大约走了六炷香的功夫,车马才渐渐止步。待完全停稳后,胡越林上前揽起车帘,迎她下车。

  有风扑入车中,裹杂着远方骏马嘶鸣声,依稀窜入她的耳中。

  严馥之抬眼去望车外,就见沈知书负手立于不远处。

  青簪墨发,一身劲装,英俊倜傥得令周遭事物都黯淡了颜色。

  她下了车,一面不疾不缓地走向他,一面放眼打量四周。这看上去是一片马场,然而几无人迹,占地颇广,处处透着粗粝之风。

  “这马场,”严馥之待走近他身旁,开口问道:“绝不是哪家富商所私有的罢?”

  “不错。”沈知书点头,一面引她走向马场深处,一面答道:“这里原是青州大营的军马场。年前青州大营重修营砦,于营东新建马场,更便于军中管理调度。此处因被废置,留待来年拆了重做屯田。”

  严馥之心下微震。

  虽前事种种已令她渐次明晓沈知书对她心存何意,然而邀她骑习竟是将她径直带到军中马场,这气度手笔未免仍是过大了一些。

  像是要助她验证心中所想,沈知书侧首顾她,继续又道:“我想这马场既是废着,不如问大营那边借来,陪你聊作消遣。”

  说话间,有人将早已备好的马牵来与二人。

  两匹马俱是宝鞍玉辔,毛色通亮,身高骨壮,一望便知是上等良骏。

  严馥之伸手轻抚其中一匹,见其垂尾低首、轻喷鼻息,便扶鞍踏镫,利落上马,转首对沈知书笑道:“那便谢过大人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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