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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行烟烟【完结+番外】(23)

  英寡却回头,“你说得倒也没错,让延之一人去青州,我是不甚放心。只是若此时不放他去历练一番,将来如何能在朝中助我一臂之力?再者,cháo安北路多年来吏治不效,此间原因朝中人人都知,人人都不愿言。若是没有东党几位老臣的庇护,那些旧臣们哪得如此猖狂?而若不在那边放个亲腹之臣,我又如何能放得下心?我亦想过,延之此去青州,若是营砦军务他实难断,便修书谢明远,让他自凉城遣个亲将过去,这总也好过我千里周章地从京中把你调至青州大营去。何况你在军中又无功绩,便是去了也不能立时服众,反会让人觉得是我过于刚愎自用了。”

  狄念想了想,点头道:“殿下言之有理,是臣想差了。延之平日里虽一副诸事不往心里去的样子,可他心里面定是像明镜似的,此番断不会让殿下失望。更何况,虎父焉能有犬子?”

  绕过廊弯,门槛就在眼前,可他却停了脚步,对狄念道:“你且先在外殿坐着等一等,一会儿顺路送孟廷辉出去。”

  狄念一怔,“让臣送孟大人?”

  英寡眉头轻拧,“我方才将她带走就已是不成体统了,若是一会儿还送她出去,那像什么话?”

  狄念只得点头,跟着他一道走了进去。

  外面候着的huáng衣舍人眼尖,早恭身过来给狄念置了座,又向他禀道:“御医刚才来瞧过孟大人,说是没有大碍,回头让御药房的内监送些药,殿下让孟大人好生休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他点头,目光转向内殿。

  长幔轻纱微微曳dàng,她的身影看起来甚是绰约,模糊之中竟觉偎在软榻上的她极为恬然,安静乖巧得让人不忍去扰。

  殿外秋风扫叶,日头西跌,远天边际已有淡淡的霞丝漾出。

  “殿下?”

  狄念在后叫了他一声,声音迟疑中又带了敦促。

  他这才朝里面走去,步子沉而缓,拨开纱幔,与她尚有几步之隔时便停了下来,“孟廷辉。”

  她睁眼,看见他,便笑了笑,费力起身下地,“殿下。”

  他望向她的左脚,又看了看她的身子,见她神色并无之前那么痛楚,才低声道:“无碍便好。”

  她一头黑发仍未绾束,犹像之前被他从马上抱下来时似的,此时望见外面坐了别的男子,不由一怔,抬手去拢肩上长发,轻声道:“殿下是还有正事罢?臣在此处倒是……”

  他看着她这模样,眉头轻动,却也无言。

  她的目光却越过他肩头,看向那边角落处的方形大盘,径直问道:“殿下想要何时举兵进犯北戬?”

  他的身子明显地一震,却没说话,只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待看清那方盘后眼底微黯,“不过是寻常诸路沙图罢了,为何这么说?”

  她低眼,“臣非傻子。那分明是cháo安、永清二路与北戬接境处的营砦兵防图。殿下忘了那一夜在东宫里臣问殿下的话了么?”

  他的目光如飞刃一般地扎进她眼底,“你若再胡言乱语,我可真就不客气了。”

  她便慢慢地挪过去,撩开他身旁长幔,走了出去,“殿下自有雄心壮志,臣自是不敢多言。”

  他仍是站着没动,只是寒声唤道:“狄念。”

  那边狄念早已站了起来,着舍人去牵匹马过来,然后待孟廷辉走近,便微微笑道:“孟大人,殿下让我送你出去。”

  她点了点头,嘴角微扬,没再回头看他,只是跟在狄念身后走了出去,口中道:“方才竟没看清,原来是狄校尉。”

  廊间一地落叶映着斜阳清辉,苍huáng叶片淡淡泛金,色泽甚是怡人夺目。

  狄念打了个响哨,将马儿催到廊桥之前,在下护她翻身上去,待看见她安然坐稳,才牵了马往外走去,笑着道:“我不比太子,不好与孟大人共骑一马,只好委屈孟大人多在马背上待一阵儿了。”

  她抬眼望向远处huáng尘沙象,“说来倒是我拖累了狄校尉,若没有我这个累赘,狄校尉眼下早可以单骑飞马回去,尚能一睹沈大人的马上英姿。”

  狄念瞟她一眼,听出她话中之意,却也只是笑了一下,岔开话题道:“待过了横门便不必再骑马了,到时叫内司监的人寻一驾二轮马车来,送孟大人回城去……孟大人眼下是住在诸院阁的女官公舍内罢?”

  孟廷辉点头,先前松松绾好的头发此时又被风chuī得落下肩头,在傍晚霞光下愈显滑亮,“我自幼无父无母,因而入翰林院之后也没想过要这么快地置宅,横竖都是我一个人罢了,住在哪里没什么紧要的。只是不比狄校尉之辈,自大营回京时还能同家人小聚几日。”

  狄念侧头,挑眉望向高坐马上的她,眼里尽是笑意,“孟大人此言差矣,殊不知我也是个孤儿。”

  章二十八 寒冬(上)

  霞飞云红,她的面颊显得素净得紧,眼里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却转瞬定了神,只淡笑道:“倒没想到。”

  狄念知她话中之意,竟是自嘲地一笑,道:“不知底细的见了我,谁能想到我是孤儿?”

  孟廷辉默声无言,听了他这口吻,心里竟有些戚戚之感,可是转念一想,虽同是无父无母之人,可他的境况却比她要好了不知多少倍。

  之前那些女官们不是道,他狄念深受皇上宠爱,又是太子心腹近臣,更是与已殁武国公颇有渊源……

  可他既是孤儿,又怎会同武国公有关?

  她纤眉微扬,目光疑惑,虽然想问,却自知不该开这口。

  狄念斜睨了她一眼,“孟大人定是在想,凭什么我一个孤儿能享得如此浩dàng皇恩,而孟大人却得十年寒窗苦读才能有今日尺寸之功名?”

  孟廷辉扬唇,脸上一副不置可否的神qíng。

  狄念又笑,“我自幼长在旧都遂阳,四岁那年被人收养,养我之人正是在西苑为已殁武国公守陵多年的乔夫人。乾德十八年chūn,北戬遣使来朝献,太子代皇上赴遂阳迎使,后来恰在去西苑拜墓时遇见了我。”

  孟廷辉仔细在听,虽不知那些旧事如何,更不知他说的那个“乔夫人”是谁,可却也隐隐有些明白过来,便轻声问道:“于是你就跟着太子回了京?”

  他点头,“那年我十六岁,因从小在西苑中同那些守苑侍卫们玩耍得熟络,所以会些骑she之术,太子当时问我,想不想同武国公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我说自然想,娘说她给我起名之时就是想要我一生勿坠武国公之忠君报国之志!”

  她微微晗首,听他如此坚定之语气,仿佛这一腔热血凝于胸腔已不知多少年,不禁略有些动容。

  狄念顿了顿,才又抬头,“后来我随太子回京,入宫觐见皇上与平王。皇上对我说,想当年武国公亦是无父无母之孤儿,被先帝从杵州带回遂阳,未几便逐露锋芒,抗敌平寇威震沙场,成为世人敬仰的一代名将,虽是最终以身殉国,可却尽享天下人之赞誉……”

  他话犹未说完,可她却轻叹了一口气。

  已殁武国公狄风,只怕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名字也总是被那些老人们挂在嘴边。

  而她这几个月来遍览前朝诸史典志,更是对这个名字心生敏感。

  铁骨铮铮,忠君不二,伴君十五年,力战无数场,银枪铁剑一生qíng,白骨苍灰万代名……

  那该是怎样的一个男子,才值得这么多人这么多梓墨来反复记述他那一件件战绩功勋?

  “……平王也说,”狄念的声音将她心神唤回,“武国公一生未娶,且无子嗣存世,而我亦是孤儿出身,又机缘巧合地被太子带回京中,此事怕也是上天之意,因而便将我留在了殿前司内殿值诸班习武,一切规格份例皆与其他勋贵子弟们一样,三年半前才放我去神卫军历练。”

  孟廷辉没有想过他会如此慡快地将自己身世和盘托出,心中不禁有些别样滋味,可却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听完他说的话,没再吭声。

  想来那几年他居于皇上与平王膝侧,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定是不言而喻,更不需提他之前为何能对沈知礼那般无礼大胆,而沈知礼竟也敢当众啐骂他——自是因多年来亲近jiāo好,才能得如此嚣张放肆。

  马儿弯蹄抖鬃,模样甚是不耐烦,他二人行速迟缓,一面说一面走,待此时望见远处横门金檐,天边似已染了一层墨迹,细月也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楼前。

  狄念扯了扯马缰,吁马儿往烛火明亮的地方行去,冲她笑道:“孟大人和我不同,能有今日翰林一席之位全是靠自己努力的结果,但凡女子在朝为官者,无不是饱学多德之人,着实令我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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