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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行烟烟【完结+番外】(52)

  参知政事汪义问从中出列,眉头紧皱,道:“陛下甫掌大业,壮志未畴,岂可因一女子而不顾朝制纲礼?”

  他慵然一靠龙座金背,目光尽扫群臣,未与汪义问置言,只冲下漠声道:“朝中文武诸臣,有谁对孟廷辉心存愤懑之qíng,不如今日都站出来,与朕一瞧。”

  章六十四 急变(上)

  举殿众臣皆是无言互视,不想他竟能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这话,且这语气又满是yù为孟廷辉而责众臣的意味。

  外面阶下仍站了百余名散官,大典未成,不降坐还入西华宫摆宴以贺,却在这紫宸殿上问论此事,又是成何体统?

  古钦皱眉,回头看了眼门外阶下,便低声吩咐舍人去将那四扇大殿朱门合上,然后才上前道:“陛下若yù论孟廷辉之事,不如明日还阁,召中书宰执并议,大可不必在今日大典上廷议此等不相gān琐事。”

  朝臣中附和声立时浅涌。

  英寡淡望着古钦,声色却厉:“汪义问既能在大典之上直言朕不顾朝制纲礼,朕为何不可在此廷议孟廷辉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接话,便连古钦亦是退身回列,都听得出这话中浓浓讽责之意,不由将目光转向汪义问。

  汪义问一哑,半天才道:“臣等断无对孟廷辉心存愤懑私恨,只是孟廷辉事事希求上意、赖与陛下亲近而目无纲礼、依仗陛下宠信而多次逾例,入朝不到二年便居四品官位已令天下人闻之侧目,然陛下初登大位,如何能因此等佞幸不臣之人而置朝中重臣之言于不顾?”

  英寡眼底一黯,“照此说来,朕亲小人而远贤臣,亦当是昏昧之君。”

  汪义问撩袍而跪,俯首道:“满朝臣工俱无此意。陛下登基之前身在政事堂凡十五年,太上皇帝尝委陛下多决国政军务,陛下尚在储位时便知体恤百姓、整效吏治,多年来刚明之度不减太上皇帝、平王一分半毫。然陛下虽为明主,却难免刚好专任、明好偏察,彼佞幸之人一投其机,则为患深不可测。似孟廷辉等佞幸之臣他日虽必将败阙殄除,可隳城以求狐、灌社以索鼠,以陛下之材亦曰殆矣。”

  英寡斜眉,“隳城以求狐,灌社以索鼠……”嘴角竟是微微一弯,“汪卿不愧出身翰林,开口颇显清贵。”

  汪义问当初是由翰林学士承旨领参知政事衔、入中枢视事的,此时听见这话,脸色微变,当下闭口不言。

  英寡忽而高声道:“翰林学士方怀何在?”

  方怀自后出列,垂首道:“陛下。”

  英寡抬手指向汪义问,“你且告诉他,当初是谁举荐孟廷辉入门下省补左司阙一缺的?”

  方怀脸色亦变,僵立良久,才道:“是臣与张仞张大学士共同举荐孟廷辉入补门下省左司谏的。”

  英寡盯住汪义问,冷言道:“依卿所言,方怀与张仞二位翰林学士亦非良臣,何敢联名向上举荐佞幸之人以蒙朕听?今日若论孟廷辉之罪,必将先贬方、张二人。”

  殿中两制朝臣一片惊色,纷纷侧目。谁都知方怀、张仞二人乃翰林肱栋、清流中骨,多年来颇附古钦,如若此番因孟廷辉而被贬,东党老臣们又将颜面何存。

  汪义问虽贵为参知政事,可多年来常以翰林清流自居,讽谕谏上之举多不可数,此刻闻之亦是大惊,开口结巴道:“这……臣、臣……”

  方怀慢慢撩袍而跪,道:“臣所荐非人,以致陛下今日蒙此偏明之责,臣断不敢脱罪自辨,但听陛下处置。”

  英寡在座上不语,目光清冽,望着汪义问。

  汪义问憋了半晌才开口,声音不稳:“方、张二位学士举荐孟廷辉时尚不明其jian佞之xing,断不可因此论罪。孟廷辉参审太仆寺主事王奇一案时苛酷狠辣,在台狱中滥用私刑以bī供,视朝廷命官如泥糙,不过是因知陛下不豫王奇已久乃行此种种逾矩之举,而陛下却连擢其为右谏议大夫、龙图阁直学士,实属不当之令。”

  英寡轻笑,笑中尽是冷谑之意,口中道:“孟廷辉之所以得入台狱审犯是因御史中丞薛鹏首肯乃得行,”说着,侧眸望向殿中右列,“薛卿今日亦在,朕说得可对?”

  薛鹏额上一层薄汗,出列道:“陛下所言无误,确是臣当初许允孟廷辉独入台狱提审王奇的。”

  英寡微微晗首,转向汪义问道:“照此说来,薛鹏亦属希意谀上之臣——若非知朕不豫王奇已久,又怎会许允孟廷辉孤身独入台狱?依汪卿之言,似薛鹏之流必不能主台谏,御史中丞一位亦当让贤。”

  薛鹏闻言亦是撩袍而跪,与汪义问、方怀二人同列于龙座之下,紧眉道:“微臣忝掌台谏却不保清名,还望陛下恕罪。”

  汪义问跪在他二人当中,身子僵硬不已,“陛下……”全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能扯出这些事来。

  本以为他借机yù贬方怀、张仞是因二人乃东党之臣,却不料连薛鹏这种不倚任何一党的清立之臣也难保全身。

  英寡撑臂在座,转头去看古钦,开口道:“今日中书宰执皆在,便当众议一议此事该要如何是好。”

  古钦此时哪敢多言,只躬身道:“臣等先听陛下之意,再议呈札。”

  英寡微一弯唇,“甚好。”说着,站起身来,谓下道:“朕连擢孟廷辉确是不当,今贬其为天章阁侍制,暂入直史馆编修起居注。”

  众臣闻言,皆叩拜而称圣明。

  英寡却扬臂止之,沉眸又道:“既贬孟廷辉,便不能不究方怀、张仞、薛鹏三人之为臣失职不当之处。贬方、张二人为翰林侍读学士,薛鹏之材不足以为兰台令,自御史中丞左迁知制诰。”

  几人闻言,忙叩首谢恩领罪。

  英寡眉头一动,又道:“汪卿久居中枢,不悉外路诸县民生,今日于大典之上又与二府重臣上言不舍太上皇帝、平王云云。朕谅你一心忠qíng,便许你随他二人退处西都、以参知政事衔出知遂阳,如何?”

  汪义问听得背脊发冷,明知这是因自己今日逆上讽谏孟廷辉而被逐出京中政堂,却也无话可说,只低了头道:“臣谢陛下隆恩,臣必当竭尽心力以辅太上皇帝、平王于西都遂阳。”

  与列重臣睹之皆是阵阵心寒,虽知一朝天子一朝臣,可却绝没想到新帝甫一登基,便会当廷排贬前朝老臣。

  但却没有一人胆敢出列再言。

  出口讽谏孟廷辉深蒙宠信的人是汪义问,虽得如愿使孟廷辉遭贬,可却赔上了自己与方、张、薛三人的臣运,且又无言可辩无话可驳,到头来还得身对龙座之上,拜呼一声陛下圣明。

  此一番,孟廷辉人虽被贬可却不失皇上所信,但他们却做了新帝登基杀威慑众的贡案牺牲。

  至是才彻底明白,皇上哪里还是十一年前那个刚涉政事军务的清俊少年,分明已成了手段心术样样狠厉的年轻帝王。

  古钦垂首,辨不出神色,只恭声道:“中书无议,皆尊陛下之谕,不日除诏以示朝中天下。孟廷辉一事既已论结,还望陛下及早降坐还入西华宫,设宴以受百官称贺。”

  英寡望着古钦,忽而道:“古相多年来体国忠君,实属朝中不二贤相,今除平章军国重事衔,仍领尚书左仆she兼门下侍郎职。”

  古钦蓦然抬头,神色惊诧,怔愣半天才似反应过来,直道:“臣何德何能,安敢受此封衔,还望陛下三思!”

  朝臣亦惊,不想他连贬东党数人之后,竟会又对古钦如此赏封。

  英寡低笑,“古相休要谦拒。古相身为两朝老臣,辅佐太上皇帝、平王亦已多年,莫论战乱承平,皆是忠君之臣,又有何不敢受此一衔?”

  古钦复又垂下头,良久无言,终是哑声道:“谢陛下隆恩。臣必当鞠躬尽瘁,以佐陛下大业。”

  殿角祗候的huáng衣舍人见状,小步走去令人重新将四扇殿门打开,依制让殿外阶下久候的百十名散官再拜而贺,然后去请新帝降坐出宫,群臣将校亦在后下阶,升辇还入西华宫。

  外面金阳灿芒遍落,日上中天,殿角飞檐琉璃瓦碧翠发亮,宫墙远垣色亦清曚,碧天绵云,雀鸟叽喳,夏风暖煦。

  ·

  傍晚时分,宫中有人携旨来孟府宣敕皇上诏谕。

  虽然早有御医来府看过,可孟廷辉依旧是浑身乏力,卧chuáng不能起,那持诏之人似是知晓她的境况,便令孟府下人设案贡旨,并未qiáng求孟廷辉起身跪接。

  贬她为天章阁侍制,暂入直史馆编修起居注。

  她听了,不知怎的,心头竟是大大一松,全身都舒缓开来。这么多日子以来的连番擢升早已令她心积疑郁,如今突然被贬,却觉得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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