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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行烟烟【完结+番外】(73)

  皇上自二月末始便频频出入枢府议事,她知道他同样是忙得夜不沾枕,可却不知他到底在和枢府的朝臣们忙些什么。自从大平开国以来,中书、门下二省一向不问枢府军务,诸位宰执、参知政事更是非国之兵者大事不入觐参议。枢密使方恺是当年随上皇御驾亲征、在平天下定江山时立过汗马功劳的,其下一gān枢府朝臣又多是起于行伍、跟随上皇、平王数十年的铮铮将校,对皇上的忠心之度绝非朝中旁人可比。皇上入枢府与诸臣议事,非得特旨,中书、门下二省必不能知其细末;且方恺等人向来不屑都堂中种种党争之事,二府之间关系常年不穆,因而纵是她职为中书省属官,也不能知枢府军务半分。

  从西山归来至今,她夜夜连觉都睡不够,自然无暇时时惦记着那些儿女qíng长的事qíng;她知道他连月来专注于朝政军务,想必也不会念及她分毫,所以从没因他未曾令她单独入觐过而有过丝毫埋怨。

  但,此时此刻被他这样一问,她竟满心顿涌思念之cháo,才发现自己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已将他想了千万遍。他与她眼下不过咫尺之距,她几乎能看得清他眼底微微闪动着的星芒,只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竟忍不住想要抬手触碰这一张令她魂牵梦绕的刚毅俊脸。

  yù望来得如此qiáng烈,却又是如此不合时宜,她不由轻浅叹气,避开他这摄人心魄的目光,声音也随着他一道哑了:“臣知陛下忙于朝政军务,又岂会因一己私qíng而埋怨陛下?”

  他低笑出声,眼角微微眯起,“甚好。”

  她一下子醉在他这阳光下的微笑里,真想不管不顾地上前拥住他,细吻他的眉梢薄唇,倾诉这积蓄已久的相思之意。

  却终是忍了又忍,埋了头看脚下。

  他侧过身子,冲后面两个小huáng门嘱咐了几句。

  她知道他这回是真的要走,便垂首恭道:“明日早朝后,臣会遵陛下之意去校场。”

  他应了一声,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加逗留,转身远去。

  她亦慢慢返身,往回走去,路上低着头看了看手中的簿子,眼神不由暗了些。

  这不过仅仅是个开始。

  她不惧不畏,亦不会退缩。

  她还很年轻,有的是时间与这些老臣们周旋,更相信将来总有一日,她必能令这些都堂重臣再也无法小觑她,而她也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站在离他最近的身侧。

  ·

  翌日下早朝后,她先是回府换了衣裙,用了些膳食,待时过晌午,才动身去校场并观殿前诸班直的骑演。

  她到之时,场上已有殿前司的亲军士兵驭马缓驰,个个都是轻衫薄甲,烈日之下显得甚是英挺。不远处站有一些枢府朝臣,想来是奉皇上旨意一并前来观看骑演的。她虽未与枢府打过jiāo道,可像方恺、江平这些以血功闻名朝野的军中悍臣,她还是能认得出的。

  先前赴cháo安北路平乱时,那些随行的亲军将士们曾目睹过她在乱军前的不惧自威,因而有不少人都对她颇有好感,此时见了她便纷纷冲她扬枪致意,态度极为友好,令她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些将士们年轻而又阳刚,目光一向单纯直接,喜怒之qíng分明利落,处事之时勇猛qiáng毅,时时能令人感受到他们身上那种原始而纯粹的男子气概。

  她是真心喜欢这些军中将兵们。与那些善于结党互斗的文臣们不同,他们对皇上是坚定不移的忠心,常年的行伍生活更使得他们行事简单gān脆,纵是早已告别军营、入主枢府多年的方恺,在她眼中也与二省的老臣们格外不同。

  早先或有传言,道皇上yù用文臣入枢府参豫军务,打破自大平建国来枢府一直非武将不可重用的朝制,可满朝文臣却没一人肯信此传言。

  莫论当朝的文臣中有谁敢言自己能豫军务,单说这些把持枢府多年的老将们,又有谁肯让一个了无军功的文臣入枢府来指手画脚?想当年沈夫人曾氏,是国中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能以文臣之身入枢府治事的人,可她亦是随上皇御驾亲征、在军中建功立业、得到众将们的认可后,乃得被上皇拜为枢密都承旨的。自曾氏辞官退政,二十余年来天下承平,文臣又何来机会能入枢府?

  她正兀自走神,却听前方一阵快马蹄声,转头就望见一匹黑骏临风而过,马上之人甲胄鲜亮,一身戾气无人可挡。

  黑骏身旁还跟着一匹略矮些的枣红色骏马,赤色长鬃在阳光下刺眼不已,马身亦隐隐发亮,一看便知是上等良驹。

  英寡一掌稳控双缰,吁斥着那匹红马奔至她身旁,然后才勒缰令其停下。

  她抬头去望马上的他,只一眼,目光就再也没能收回来。

  并非是头一回见他纵马驰骋,自己亦曾被他搂在身前御风共骑,可她一见身披薄甲臂夹银枪、阳刚果毅英姿勃发的他,便被迷得魂儿都找不回了。

  平日里他虽英俊含威,却怎及此刻之铁血刚戾来得让人心动!

  远处忽起一片将兵们参拜他的声音,雄亮利落,响震四野。

  碧天之上云丝缠绵,微风拂过他的玄甲银盔,那一双眸子微微漾光,火辣辣的太阳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发冷硬。

  她看他看得出神,连见驾当拜都忘在脑后。直待近处有人提醒着叫了声“孟大人”,她才陡然回神。

  她的脸有些红,却镇定地撇开眼,低头轻声道:“臣孟廷辉,见过陛下。”久不闻他开口,不由再度抬头去看,却恰触上他注笑的目光。

  这一身冷铁硬甲配上他这如太阳一样火辣的目光,瞬时便又令她沉沦,硬生生地勾撩她一腔qíngyù。

  她被他看得微微有些气郁。

  人在身前,却不可触不可碰,这对她来说是何等煎熬,偏他还要用那种似能dòng悉她一切心境的眼神盯着她不放。

  良久,他终于唤过旁边一人,令其将那匹枣红色的马儿牵去给她,然后高高在上地注视着她,道:“朕赐你此马,名之‘青云不坠’。”

  她愕然。

  这马名如此怪异,她几乎就要以为他是在故意捉弄她——青云不坠,是要叫她别再坠马不成?

  想到坠马,她又去看那马儿,只觉这匹马毛色特别却又熟悉,好像正是当年在北苑将她甩下摔伤的那匹bào躁的马儿,只是两年没见,竟已是长得如此高了。

  他瞧见她脸上的表qíng,不由扬眉低笑,“孟廷辉,你不知谢恩?”

  她忙道:“臣谢陛下赐马。只是这马名……”

  他的眸子暗中透亮,缓缓道:“朕愿你能平步青云,直上九天,一生不坠。”

  章八十七 心意(中)

  说罢,他挽缰返行,扬枪冲场上的殿前司亲军们用力一挥,枪尖流缨飞红如血,数声金鸣,骑演始开。

  她留在原地,怔然不知所措。

  明明是听清了他的话,可又听不懂他的话。平步青云是她心愿,可直上九天又岂是她敢奢望的?

  远处骏马泼蹄长鬃飞扬,银枪冷光铁甲暗色jiāo相互映,人影叠错长弓如月,轻沙震洒,横镞陡至,场边喝彩之声一làng高过一làng,激得人心热血腾沸。这百余名男子皆是殿前司诸班直jīng锐中的jīng锐,在他横枪所指之下,区区一场宫中骑演也做得这般气势浩大。

  她正看得聚jīng会神,却听旁边有人笑着叫“孟大人”,转头去看,见是huáng波,不由一乐,“huáng侍卫今日也在?”

  自皇上登基后,孟府一切安然无虞,huáng波便被诏回大内供差,而她之前奉旨出京数月,回来又未奉召去过睿思殿,竟是已有许久没有见过huáng波。

  她见huáng波身穿褐色绢布甲,手中也无它物,看模样不似要上场参与骑演,不禁好奇,道:“huáng侍卫身手不凡,殿前司诸班直中罕有能及者,怎么不纵马于场上,反在这儿站着?”

  huáng波笑着挠了挠头,道:“皇上有谕,令下官今日教孟大人骑马she箭。”说着,便老老实实地上前,牵马拢辔,等她上马。

  她哑然,立时抬眼望向远处人群中的那一袭玄甲,恰见黑骏昂首尥蹄,马上之人潇洒回身,隔着重重人影冲她轻笑。

  那边负手在立的诸多枢府朝臣也转身来看她,见huáng波要教她习骑she,便都好奇起来,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这一人一马,偶尔俯首低语几声。

  方恺更是朝前走了数步,探向她的眼神颇显玩味。

  她突然感到微微忿然。

  昨日他说要她一并来观骑演,顺便一习骑术,怎么今日便成了要她习骑she? 骑马她会,she箭也曾在女学时习过皮毛,可要她在马上松缰张弓,岂非是要她再次坠马不成?他明知她好面子爱名声,却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着huáng波学骑马she箭,分明就是要她丢脸。

  可数位枢府老臣都注目在看,大厅广众之下她亦没脸怯场,只得咬牙上前,硬着头皮踩蹬上马,抽缰握紧,低头对huáng波道:“有劳huáng侍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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