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银杏瞪大了眼, 虽然郡主与沈郎君之前有夜会, 但这阵子显然断了,贸然放他一个外男进去, 闯出祸事了怎么办?
银杏猛摇头:“不能够,沈郎君快回去!”
“你家郡主来闯我寝屋就能够?”沈徵笑, “闯了两回, 她还让你在墙根扶的梯子。”
银杏不说话,眨巴眼睛有点心虚。
“第二回 穿的衣裳, 绣蓝蝴蝶与粉绣球。”
郡主哪有这样的衣裳,银杏想反驳,倏尔又想到了什么, 热气快冒到脑门顶,“别说了!”
她抬手打住:“我去看看郡主睡熟没有,你就看一眼,我……我得跟在一旁守着。”
沈徵恢复礼貌颔首:“有劳银杏姑娘。”
内院的寝堂宁静无声, 伴着秋虫窸窣,仿佛与主人一同沉睡入梦乡。
银杏一来一回,踩着悄无声息的脚步, 比夜闯香闺的郎君更做贼心虚,生怕惊动一草一木。
“这边, 进来。”她静静拉开门。
沈徵侧身入了门缝,寝堂前头是屋,桌椅几凳的轮廓融在月色里,显露出厅堂的格局,绕过屏风后往深去,才是摆着架子床的闺房。
房内暖暖融融,充盈几缕清淡的馨香。
沈徵顿步,忍不住打量这个只属于她的空间。从窗格花样,到一角的梳妆台和铜镜,再到宽阔架子床。她从前在平洲县,没有自己闺房。
架子床宽大,四角垂吊半透明的轻纱,左右金钩上挂着精巧镂空的熏香银球。
帐中佳人陷落在柔软衾被里,一头乌发迤逦缱绻散在枕上,安安静静地,显然睡熟了。
床头小灯朦胧昏暗。
沈徵挑开幔帐,见她睡得脸颊微红,眉头一皱把衾被蹬开了,翻个身,只给他看后脑勺。
沈徵在银杏之前伸手,将被子掖好,顺势在架子床边的地平上盘腿而坐。
确实什么都没做,只那么静静地看。
姜玥过一会儿嫌热,又翻过来面朝他,被子挣到胸口处,一缕发丝贴在颊边,弯成小勾子。
沈徵左手伸去撩开,被她发烫的手扣住。
姜玥像是还在睡梦中,小猫儿似的把脸贴在他掌心蹭了蹭。沈徵心尖发软,一动不动由她,突然一痛,堪堪才忍住痛呼。
抬眸去看,她已醒来。
娇妩的眼角上挑,眼波睨向他,半是愠怒,半是狡黠。再看守在一边的银杏早不见人影了。
姜玥丢开他的手,掀被坐起,“银杏跟了我多久,还能三言两语把我卖给你了不成?”
常言道关心则乱,一点不假。
沈徵默然,但听她话音清亮,眼里神采流转,分明早病好了。他放下心来,起身要走。
“你现在走了,就别再来。”姜玥冷声道,带着气的话因说得太急,反而显得仓惶。
这些天,她总是做噩梦,梦见沈徵冷冷将她推道一边,说他讨厌她的欺瞒和利用。
噩梦醒来,沈徵没有对她说过这些话,但是梦醒之后,他好像一日一日地离她更远。
生性简朴,事多躬亲的人满院侍女仆役。
不喜应酬,独来独往的人如今车马盈门。
虽然他种种反常都透着异样,但一入夜,她努力压下的不安全冒出来,成了一幕幕噩梦。
余光里,沈徵的身影顿住,最终是没走。
他把那只被咬的左手重新递到她面前,“你若还有气,再咬一口?”
沈徵本意是给她解气,怎料话一说完,她的泪珠子一颗接一颗滚下来,哭得比上次还委屈。
“莫非隔着衣服,咬得不痛快?”
沈徵拉起衣袖,露出结实小臂,手腕上两排齐齐整整的牙印。姜玥盯着那印记,破涕为笑,一把抓了过去,“你以为我不舍得?做梦!”
银杏守在屏风后,半天没听见里面动静,再探头一看,架子床的帷幔落下来,床边摆着一双绣鞋和一双男子乌皮靴,放得整整齐齐。
幔帐内依稀是相互依偎的人影。她退得再远一些,感觉自己可以回屋睡觉了。
幔帐内。
沈徵圈着她,一条手腕陷入温香软玉中,被她好端端抱在了怀里,没再咬了,“痛吗?”
“牙印都快破皮了,你说?”
“那也是你应得的,谁叫你跟我抢画。”
“画就在我书房,真那么喜欢,等我的事情完了,过一阵就拿给你。”
“那沈大人的事情什么时候完?”
她扬起脸,认真瞧他。
沈徵不语,想到那天有女子伶仃身影在高台朱栏摇摇欲坠的场景,心里有隐约的猜测,只是还不曾有机会证实。同她说了,也是徒惹担心。
他说不说话。
姜玥忽然问:“你还记得蓬世鸣吗?”
沈徵垂眸:“提他做什么?”
蓬世鸣是潞州府尹家的公子,与他同样是何老师的学生。不过从大暐民生吏治到频频叩边的突厥部族,他与蓬世鸣看法悬殊,聊不到一处。
当初姜玥提出与他和离那日,说家门外停驻的就是蓬世鸣家的马车。
沈徵知晓她身世之后,很少想她与蓬世鸣。
她因为身份问题感觉身如浮萍,无日安定,会想投靠蓬世鸣,不是她的过错。他把这个问题压到最心底,不能想,想了自怨,会钻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