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金安县令会不会把我们卖了?”
“我这些年得的好处,哪次不是手边松了松,一层层地漏下去他们。不敢贪的清官儿早走人了,留下的,哪个手上都不干净。要敢告发我,自己少不了也惹一身骚。”
“那就任凭那御史去查?万一从别处查出……”
“我带人马去会会他,你留意我书房里的东西,有什么风吹草动,提前带着东西和人手去华安县的宅子躲一躲。”
昨夜知道消息,柳氏总觉得心里不安。
临睡前去书房看一眼,壁龛里东西还好好的。
可人心里一装着事情,就睡得不踏实。
今晨天蒙蒙亮一起,她失手打碎一只甜白釉的茶盏。像是不祥征兆,于是她提着灯,去书房再确认一遍。
柳氏到现在,还无法摆脱那种感觉。
风灯的光一照,照见壁龛里头空空如也,她一霎那全身的血都似凝固,被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命脉。
柳氏加快脚步,走过那间再也无需派人值守的书房。
崔府大多数地方她都命人找过了,从昨夜到今日天亮的这段时间,守门人说无人离府,夜里巡逻的护院也没有发现有人闯入的迹象,那么东西泰半还在府里。
方才奴婢来报,崔冲这外甥与媳妇的院子也无异常。
不在院里,会不会在身上?两夫妻一早就闹着要出府,昨日可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
柳氏带着丫鬟与嬷嬷,在姜玥与沈徵暂住的院子里进进出出,东添一件家具,西换一件旧物。
“就这么着吧,我看也差不多,”柳氏状似无意道,“过阵子是观音节,在衮州过观音节,除了茹素烧香,年轻一辈可以身穿白锦衣去寺庙沾沾露水,得观音娘娘庇佑。”
柳氏朝着自己带来的婢女道,“给少爷和大娘子量身,过几日街上安定了,去裁缝铺里做两身好点的白锦衣。”
婢女仿佛早有准备似的,柳氏开口没多久,就拿着软尺回来,直直走到了姜玥与沈徵跟前。
“夏日衣衫薄,要量贴身的尺寸,晴娘外头罩着的衣衫与披帛都暂且褪下吧,朗儿你也是,外披也脱了。”
“可是舅娘,我就喜欢衣衫宽松一些的呀。”
姜玥有点不好意思,脸上不太乐意。柳氏不应,看婢女一眼,婢女上来就要拉开姜玥拦在腰间的手。
“这是做什么?”沈徵语气有点冷。
婢女心头一跳,老爷这位外甥行事作风虽然没个正形,平素待人都算得上和气,还是第一次见他拉下脸来。
沈徵嗤笑了一声:“没看见我夫人不愿意吗?这是怎么回事,一屋子人就盯着她脱衣服?”
话音一落,原本守在屋里的几个婢女与婆子退出去了。
沈徵将姜玥从那婢女面前带离几步:“舅娘,那个劳什子的观音节,我不过也罢,平时就不爱去寺庙,观音娘娘哪记得我这号人,更别说请她庇护我了。”
他说完,就要牵着姜玥回寝屋。
柳氏抢先一步,挡着二人去路:“舅娘也是做长辈的一番心意。”她转向了姜玥,面上温柔耐心地问:“晴娘若是害羞,舅娘与你去耳房,亲自给你量身可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不必了,怎么好劳烦舅娘。”
姜玥晃了晃被沈徵牵着的手,朝他递去一个眼神。
沈徵慢慢松了手,姜玥从他身后走出,对着柳氏慢慢解下身上的藕粉色比甲,连着披帛一起放到身侧的月牙凳上。
衣衫一放下,柳氏就替她收了起来,捏在手里掸了掸,就是普普通通的衣裳,里头没有夹带。
婢女拿着软尺给姜玥继续量身,姜玥很配合,连外裙与广袖衫都脱了,里衣裹着窈窕的好身段,一目了然,身上没有任何地方可掩藏。
另一个婢女也面红耳赤,替沈徵量完了身。
沈徵不疾不徐,系上系带:“如此,舅娘满意了?”
柳氏面上有点讪讪,心里打消了萦绕的疑虑:“唉,你这话说得,舅娘不过是好心替你们夫妻做两身衣裳。”
“是我性子扭捏,没成想惹得舅娘与夫君不快。”
“还是你这孩子懂事,”柳氏真有几分感慨,心里也还乱糟糟,“待会儿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点好吃的补偿。”
说罢就匆匆带着那群婢女与婆子走了。
姜玥着单薄中衣站在堂屋里,手心出了层薄汗。
沈徵拎起衣衫与外裙,给她一件件披好,最后拿起那件本该藏着证据的藕粉色比甲,摸到里衬底下,空无一物。
他垂眸看姜玥,眼眸里带着询问。
姜玥踮起脚,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晌午,柳氏果真让人送来丰盛饭食与甜汤。
来送膳的是跟着柳氏嫁入崔府的陈嬷嬷,笑起来和善,讲话透着一股精明,就这么站在一旁,殷勤地给他们布菜,介绍每道菜如何耗费功夫,柳氏如何亲力亲为。
姜玥每道菜都吃了不少。
柳氏当然没心情亲自下厨,然而崔府的厨娘手艺很好。除了有一碗甜汤,她一直没碰过。
陈嬷嬷也发现了,卖力夸赞道:“这莲子羹,大娘子怎么不尝尝?是夫人亲手挑去了莲芯,用蜜糖腌过的,不苦,一颗白嫩嫩的莲子咬下去,又粉又糯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