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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松_顾了之【完结+番外】(94)

  陆时卿叫下人都撤走了,所以也没人拦她这番走动。

  她一踱便踱到了外间,闲来无事,又不好命人去催陆时卿,叫他在宾客前头落了面子,便翻起他桌案上的书卷,一边把玩他的几支笔,无意一抬眼,忽见灯烛映照的墙面上,有一处形状奇怪的镂空。

  她皱皱眉头,好奇地起身去看,觉得这个形状有点眼熟,回头看了眼桌案上用以架笔的玉笔枕,不由一愣。

  这个玉笔枕,似乎刚好能被嵌进墙里的镂空。

  对机关暗道的敏锐直觉叫她突然有点兴奋。

  她这是发现陆时卿卧房里的密室了啊,也不知里头都藏了什么,如今身为女主人的她,看一看应该不算犯规吧?

  她跑到门边,透过门fèng悄悄看了眼外边,见四下无人,赶紧回头把玉笔枕塞进了墙内凹槽。

  “嘎吱”一阵轻响,她的脚底缓缓移开了一扇暗门,往下望去,赫然是几级cháo湿的石阶,再朝里,似乎有一条深不见头的密道。

  第79章 079

  元赐娴唇瓣微张,趴在地上探着脑袋怔愣了一晌。她原道这机关或许连通了一个藏要紧物什的密室,却没想到底下竟是一条如此深的暗道。

  天子脚下打dòng,她怕是嫁了只胆儿肥的老鼠吧。

  她悬出半个身子往里望,只见窄小简陋的密道里四下无物,只有临门有一个拉环,以及一侧泥石壁上挂着几盏壁灯。壁灯里的火烛被笼在罩子里,往外透出昏huáng的光晕,远远瞧着有些yīn森可怖。

  元赐娴打了个寒噤,爬起来掸掸衣裳,虽心底好奇这密道究竟通往何处,却默默忍下了没往里走,心道大半夜还是不乱闯乱跑了,不如一会儿试探试探陆时卿,还能瞧瞧他对她诚不诚实。

  她拿定了主意就准备将玉笔枕取下,叫一切恢复原状,手伸出去却突然一滞,停在了离墙壁一寸之遥的地方。

  等等。密道里的壁灯为何是亮着的?

  壁灯使的是短烛,不出一个时辰就会燃尽,而陆时卿两个时辰前就已出发亲迎,绝不可能是临走下过密道而忘了熄烛。那么,是谁点亮了壁灯?如此私密的卧房,如此隐蔽的暗道,谁会在这大婚之夜进到里头?

  元赐娴犹豫了一下,重新回头,踩着石阶一步步往下走去,到了最近一盏壁灯边,取下灯罩子,察看了下短烛的长度,愈发感到奇怪。

  这短烛燃了不多,看起来是两炷香前刚点着的。而两炷香前,她就孤身坐在这间卧房里,能够肯定绝没有人开启过这扇门。如此说来,便是谁通过密道另一头来了这里。

  她战栗了下,浑身都起了层jī皮疙瘩,下意识感到危险,想要回身退出。然而当她直直地盯着密道尽处看的时候,却又改变了想法。

  不对。陆时卿是行事谨慎之人,绝不可能放这样一个隐患在身边,这个密道一定是无害的。毕竟他连她的脸都不肯给宾客瞧一瞧,又怎会容许谁拥有从外头进到这间卧房的可能。

  她站在原地重新思索了一下整件事,发觉几个疑点。

  第一,在坊内打地道是触犯律法的事,陆时卿怎会这般疏忽对待,叫墙上的机关如此轻易地bào露在外头?就算不是防备她,也该防备其他人才是。

  第二,他招呼宾客的时辰实在有点久了,即便是因宾客纠缠脱不开身,却怎会丝毫不想到她,还撤走了新房里的下人,令她孤零零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就不怕她饿坏肚子啊。

  第三,既然屋里没安排下人,就表明陆时卿并没有要拘束她的意思,那么他临走又为何要特意qiáng调一句“坐着别动”?他明明知道她喜欢跟他唱反调的。

  元赐娴愣愣眨了眨眼,再次望向昏huáng一片的密道深处。

  这些问题都能用“巧合”来勉qiáng解释,但徐善说过:巧合太多就不叫巧合了。

  除却巧合以外,唯一一个适用于解答所有疑点的答案便是:这个密道,是陆时卿有意叫她发现的。

  元赐娴一瞬心如鼓擂,不知何故,紧张得掌心都沁出汗来。

  她在原地默然半晌,最终取下短烛攥在手里,一步步缓缓朝深处走去。

  这yīn湿的密道并不是特别长,其间只拐了一次弯。元赐娴起先小心翼翼地走着,到了后来却被一种qiáng烈而莫名的直觉引导着越走越疾,直至来到尽头,看见一个与来处一模一样的,连着根细线的拉环。

  她的眼紧紧盯住头顶斜上方的这扇暗门,伸手触碰到拉环后,犹豫着将它往下扯。

  又是“嘎吱”一声响,暗门自后往前开启,她一手举烛,一手扶着石壁踏上三级石阶,站定后慢慢抬起头来。

  入眼是一间与陆府布置相似的喜艳新房。四面一片亮堂,一名黑袍大袖,木簪束发,银色面具覆脸的男子正站在对头望着她。他手边的木施上,挂了一身绯色的圆领长袍,正是陆时卿方才易服后穿了去招呼宾客的。

  她神色僵硬,一动不动地与他对望,直到看见他缓缓抬手,捏住了面具的一角,然后将它轻轻移了开来。

  在看见他面具背后脸容的一瞬,元赐娴浑身一颤,手中短烛因此洒下一滴烛油。火烫的烛油滴在她虎口处,疼得她下意识丢掉了蜡烛,皱起眉“嘶”了一声。

  陆时卿一惊,抢步上前来夺她的手,似是想察看她的伤势。元赐娴却已回过了神,将手从他掌心用劲抽出,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仰头盯着他看。

  陆时卿便没再动,蹙着眉头,似是有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元赐娴将目光从他的脸缓缓下移,转而落在他衣襟处,然后伸手扒开他的领子,将他的外袍连同里衣一起往两侧拨。因双手发颤,她试了好几次都难以拨开,终于没了耐xing,gān脆咬着牙狠狠一扯。

  “刺啦”一声,他玉色的胸膛全然袒露在她眼前,靠近心脏的地方,赫然是一道狰狞的伤疤,新ròu还未全然长平整,凹凹凸凸,是鲜亮的淡红色。

  陆时卿自始至终都没阻止,只是站直了身板任她动作着,直到她的指尖触碰上他的伤疤,才忍不住微微一颤。

  元赐娴拿指尖在他伤疤处来回摩挲,突然苦笑了一下。

  虽然他的宽袍大袖遮没了身形,面具掩藏了容貌乃至原本最易辨认的眼角轮廓,声音伪造得天衣无fèng,身份编造得无懈可击,但她其实仍旧数度离真相很近。

  她记起当初长安荒郊,陆时卿被阿兄打了一鞭子,在手背留了道狰狞的伤疤。后来她去到陆府替他裹伤,发现他的伤势根本没好好处理,反而有了恶化的迹象。她只当他是马虎,却没想到,是他前一日曾作为“徐善”来过元府,为了不bào露而拿脂粉掩盖了痕迹,才导致伤口溃烂破脓。

  她记起当初他来元府赴宴,她成功掀了他的面具,不过只叫他露了下颌一角的容貌。她只当是自己酒后昏沉乏力,不慎撞歪,却没想到,那从头到尾都是陆时卿的算计。他早就知道她要出手,所以及时偏过了头;也早就料到她在怀疑他面具背后的脸,所以企图用这样的方法博取她的同qíng,好一劳永逸。

  她记起当初南下时,她在朱县令府邸接到许三娘的消息,准备赶回到长安,却被陆时卿以奇怪的理由留了下来。她只当他是对她动了qíng,却没想到,他的阻拦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为了避免她去找根本不在京城的“徐善”。

  除此种种外,更讽刺的是,前段日子,她曾怀疑“徐善”拥有双重身份,很可能是朝中某位官员,因此四处寻找机会查证,甚至向陆时卿打听消息,却忘了这世上所谓的“灯下黑”,而放弃了近在咫尺的怀疑对象,自发地将他排除在了外头。

  她有那么多接近真相的机会,却一次次地与它失之jiāo臂。

  直到今天,在她和他的大婚之夜,看他以这般近乎惨烈的方式揭露了一切。

  她将手按在他心上,抬起头来瞧了眼屋里的喜烛,说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句话:“为什么呢,陆时卿?”

  既然都骗了她这么久,又为何选择这种关头残忍地告诉她真相?

  他不是没有办法继续瞒她。dòng房夜不能熄烛,他不会蒙她眼睛,不给她看他伤疤吗?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知道。甚至如果陆时卿就是徐善,她宁愿永远都不知道。

  她嘴唇打着颤,出口嗓音沙哑,眼眶通红。陆时卿垂眼看着她,木了一下后把她抱进怀中。

  因为他不能再继续瞒她了。

  自打平王离京,他就打算好了一定要找机会把这事说出来,却是一次次话到嘴边就住了口。有时是见她演技超群,从不将元家和郑濯的关系和盘托出,所以心里有点别扭。有时是看她没什么心事的样子,乐呵呵地撩拨他,所以心里有点害怕。

  他害怕说了以后,就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她了。

  她这么洒脱自在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为一纸婚约所束缚?只要她想离开他,十纸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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