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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209)

  四年前在粲英宫,她用周贵妃所赐的蝉翼剑指住我的眉心。直到今天,只要一见她,我便觉得那yīn森森的剑气还笼罩在我的眉头。

  良久,忽听她唤道:“朱大人。”

  我一怔:“不知娘娘有何指教?”

  昱嫔微微一笑,迟疑道:“我当年年幼无知,得罪大人之处,望乞见谅。”

  我愕然,随即笑道:“小时候的事qíng,都忘记了。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昱嫔淡淡一笑:“当年见识短浅,太执着于门户之见。如今看来,竟是大错特错。”说着笑意邈然,“知道从前的无知,便有些怕了。大约人大了,便是这个样子的。”

  我听她话中有深意,不觉问道:“娘娘何出此言?”

  昱嫔黯然道:“师尊走了,也不与我说,我总觉得慌——”忽然惊觉自己与我并不是那么亲近,更不便说出心底深处的话,于是猝然住口,只是饮茶掩饰。

  我笑道:“娘娘正得圣宠,何必出此伤感之语。”

  昱嫔微笑道:“花无百日红。宫中长日寂寞,但盼能与大人常常亲近才好。”

  我欣然道:“娘娘有命,臣女无不遵从。”

  回宫后,昱嫔派人送了礼物来,我便命人将周贵妃在我生辰那天送给我的承影剑给昱嫔送去。绿萼一扁嘴,将长剑放入盒中,不满道:“这是贵妃留给姑娘做念想的,姑娘何必送给她?况且她从前对姑娘多有不敬。”

  我笑道:“一把剑而已,我又用不着。昱嫔也得了周贵妃的蝉翼剑,可惜早早折断了。这柄剑送给她,也算结个善缘。”

  绿萼道:“满皇宫里,就姑娘最大方,成日家送这个送那个的。”

  我淡淡道:“说到底,不过是钱财物件罢了。你亲自送去,方显我的诚意。”

  绿萼笑道:“这柄承影剑,还不能说明姑娘的诚意么?昱嫔娘娘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便连奴婢也不如了。”

  我笑斥道:“好端端的,不准议论妃嫔。”绿萼吐了吐舌尖,捧着承影剑去了。

  刚进十一月,便下了一场大雪。这日午后,我和慎嫔坐在历星楼二楼的南窗下,看着漫天扯絮似的飘雪,围炉闲话。高曜在慎嫔的卧室午睡。

  炉上热着清早从梅花上收下来的雪水,杯中是上好的碧螺chūn,簇簇新芽顶着叶尖上那一点嫩绿,仿佛东君点化。慎嫔亲自在我的白瓷盏中添了水:“这宫里都要翻天了。”

  我嗅着茶香,淡淡道:“自然了,昱嫔出身高贵,又得宠;颖嫔恩宠虽是平常,却倚靠皇后,掌着后宫大权。可谓平分秋色,这宫里的人,自然都要掂量着过的。”

  慎嫔微笑道:“她们闹她们的,我只过我的清静日子。”

  我低头抿一口茶:“娘娘是有子万事足。”

  慎嫔叹道:“没法子罢了。我退位之时,他便说过,我在宫中只得以嫔位终老。这会儿我倒是想他封我为妃。她们进宫了,我才知道名位在这宫里是多么要紧。”

  我清冷道:“封妃?娘娘当年可是正宫,就不觉得屈rǔ么?”

  慎嫔道:“屈rǔ?对我曜儿有益之事,再屈rǔ我也不怕。”

  我欠身道:“能放下自身荣rǔ,方能成事。‘龙或俯麟潜于重泉,或仰攀云汉游乎苍昊’[51],都是时机。娘娘能忍,臣女窃为娘娘欢喜。”

  慎嫔道:“只有你,最懂我的心。”说着微微一笑,“我总以为,会是你先得册封。以私心论,我知道他总会纳妃。如果是旁人,我宁可是你。”

  冷风chuī过,几片雪花飞入南窗,冰冷数点融在我的脸上:“娘娘抬举,臣女何德何能,能与娘娘比肩。”

  慎嫔笑道:“这话说得虚伪。史氏出身商贾,一朝封为颖嫔,还没有子女呢,便与我比肩了。”

  正说话间,惠仙上楼来,见我和慎嫔语笑晏晏,不由迟疑。慎嫔道:“有什么话就说。”

  惠仙躬身道:“回娘娘,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奴婢才刚去御药院,听两个千金科太医说,昱嫔有孕了。”

  慎嫔一惊,“什么?!竟然这样快。”

  惠仙道:“自从昱嫔入宫,几如当年的周贵妃,十天里有七天,圣上都陪着她。如今才有孕,已是慢了。奴婢听太医们闲话,似说陛下甚是欢喜,不日就要晋封。”

  慎嫔道:“才这样几个月,便要册封为妃了么?”

  惠仙不无忧虑道:“娘娘,这孩子若是皇子,尊贵远胜于弘阳郡王殿下。”

  慎嫔伸手接过窗外的飞雪,叹道:“我又有什么法子。”

  惠仙无奈地看着我。我只得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二十二章 物有必至

  回到漱玉斋,却见颖嫔已经候在玉茗堂的西厢房中了。她就坐在南窗前,从前升平长公主梳头的地方,望着窗外的大雪发呆。我忙行礼,笑道:“今天大雪,娘娘怎么来了?”

  颖嫔一笑,携了我的手道:“许久没来看姐姐了,来瞧瞧也不成么?况且平日事多,也唯有下大雪,宫里才安宁些。”

  我命人关窗,再多拿一盆炭上来。颖嫔道:“雪景正好,何必关窗?况且太暖和了,容易犯糊涂。”

  我笑道:“我是怕妹妹的心太冷,才要拿炭上来暖暖。”

  颖嫔道:“自然,我的心冷,姐姐是最知道的。”

  我笑道:“我洗耳恭听。”

  颖嫔道:“我被册封的那一日,姐姐也在旁。”

  我颔首:“那日册封,妹妹当欢喜才是。”

  颖嫔道:“我自是欢喜,可惜只欢喜了一日。第二天我便听说陛下亲自拟旨,封邢茜仪为昱嫔,择吉日入宫。我便知道,在他心里,我不过是皇后身边的——”她顿了顿,qiáng抑心中的不平,“一条狗而已。”

  颖嫔向来清醒自知,且说话毫不留qíng,即使是在说自己,也不吝于用最苛刻无qíng的字眼。我习以为常,遂淡淡道:“妹妹何必这样说自己。若说是一条狗,我不过也是慎嫔和弘阳郡王的狗。大家彼此无异。”

  颖嫔道:“姐姐——”

  我打断她:“曾有人对我说过,世事如棋局,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做棋子的。若连棋子都做不好,何谈执棋之手?越不甘心做棋子,就越要做一枚好棋子。”

  颖嫔道:“是谁?竟然能教训姐姐?”

  我答道:“是启姐姐。”

  颖嫔一怔,随即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她的父亲被罢官,如今不过是个乡野粗人,不谈也罢。”

  我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她说的话有道理,又何妨听取一二。妹妹并非全无恩宠,何必作此悲叹?你看田女御,她和你同住在章华宫,如今还剩几分恩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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