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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312)

  忽觉肩头有人拍了一记。转头一瞧,但见一个身着紫色窄袖jiāo领长袍的女子笑盈盈地站在我身后。我顿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那女子莞尔一笑,露出几颗珍珠贝齿:“怎么,见到‘悍妻’怕了么?”

  我惊呼道:“启姐姐!”

  启chūn走到窗边,从荷包中取出一小锭银子,右手轻挥,银子轻飘飘地落入李老的斗笠之中。我蹙眉道:“他这样诋毁世子殿下和姐姐,姐姐还给他赏钱?”

  只听隔壁窗子的主顾祭起污言秽语,将小王爷和他的“悍妻”骂了几句。启chūn不以为意地笑笑:“他又没有说错,我自然是要给赏钱的。”

  我坐了下来,望着楼下黑压压的一片,呆了一呆,想说什么,却忘记了。心中不可自制地产生一丝怜悯,就像在cháo湿的天气里低飞的蜻蜓在水面上点开的一个又一个圈。启chūn一拂袍子,轻快而gān脆,如同拂去了心上的尘埃。她闲闲坐下,支颐望着窗外。

  李老取过月琴,泠泠拨了两下,拖长了声音道:“智妃沉绵日久,转侧须人,含恨泣血,不知死活。而小王爷就在京中,相距咫尺,竟忍弃之。那智妃伤心绝望之下,对着小王爷当年赠与她的观音像起誓道:‘国仇家难,父兄惨屠。忍耻含羞,忘身取义。伏惟逢君,洗雪宿冤。忽遭捐弃,不知岁晚。我为女子,薄命致斯。君为丈夫,负心若此。痛征huáng泉,与君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日夜不安。’”又唱道,“王孙公子岂有qíng,五陵少年无真心。寄言天下痴儿女,qíng到深处无怨嗔。”说罢极缠绵悱恻地叹了一声,闻者无不心酸落泪。人群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仿佛天上下了一场“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日夜不安。”一团云影在启chūn眼中飞快掠过,她微微冷笑道,“说得真好。”

  我心下怃然,轻声唤道:“姐姐……”

  启chūn命人烫了一壶酒,自斟一杯,一饮而尽:“妹妹可知这李老儿是什么人?”

  一灰一红两个背影很快便瞧不见了,人群也渐渐散去。说书人的舌尖碰到牙齿,几句话就了结了一个人的一生。生机与败亡都如此短暂。我摇头道:“我三年不曾回京,今日也是第一次看见此人。”

  启chūn道:“这个李老专好说皇城王府、名门望族的暗事隐qíng,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来的。众人都叫他李万通。说书之前,要先收足银子。在京中半年,不知得罪了多少豪门。但他行踪飘忽,轻功又好,公门私甲,都捉他不到。今日这一出虽未明说是哪个王府哪位王爷,但有心人一打听便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关切道:“难道就由他这样乱说么?”

  启chūn淡淡一笑,看不出一丝惊怒:“乱说?李万通说的这些实实在在都是真的。”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世子殿下真的……”

  启chūn道:“只有一样不真。那女子所生的孩子,并不是我派人去南方抢回来的,而是世子遣了得力的心腹跋涉千里送回王府让我抚养的。我倒想让那女子入府,他只是不许。想是这女子不忿,所以将此事告诉了李万通,想借此bī迫世子。”

  我定定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启chūn笑道:“你怎么这样瞧着我?莫不是没见过我喝酒么?”

  我微微一笑道:“我见过姐姐喝酒,只是没见过姐姐一个人喝闷酒罢了。”

  启chūn笑道:“等你嫁了人,就知道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烦心事了。”

  我怔怔地想,玉枢也会有这样的隐秘的烦恼吧:“姐姐就不恼么?”

  启chūn微笑道:“日子长着呢,若要恼,还恼得过来么?我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总有这样一天的。”说罢一仰头,吞下一口酒。原来女子的嫁衣是一道定身咒,豁达如启chūn,也会在恋慕一人的怅惘中倏然长大。这恋慕,不知有几分是心甘qíng愿,有几分是身不由己。

  我拿起白瓷执壶,晃了一晃,竟还有一大半,不觉笑道:“看来姐姐是真的不恼。”

  启chūn笑道:“我哪里有空去恼这些事。”说着命酒保把执壶撤了下去。

  我笑道:“姐姐怎么一个人出来,连个丫头也不带。”

  启chūn道:“你不晓得,那孩子整日啼哭,吵得我脑仁疼,所以出来散散闷。不想遇见了妹妹。”

  我笑道:“王府那么多rǔ母嬷嬷,那孩子还能吵到姐姐?”

  启chūn叹道:“大约是母子连心,那孩子哭得嗓子都坏了,怎么哄都不济事。我亲自照料了几日,真比练剑还要累。”

  我赞叹道:“姐姐对那孩子当真是好。”说着掩口一笑,“姐姐还没有孩子便有慈母心怀了。”

  启chūn斜了我一眼道:“你还没有嫁人,便这样胡说。”

  我笑道:“妹妹无知,姐姐宽宥则个。世子殿下这一次威震荆南,定是能升官了。”

  启chūn微一冷笑,不徐不疾道:“论理是如此。可是朝中有人上了一本,说他酷nüè滥杀。陛下听信了,便将他调到工部去做了一个屯田郎中。”

  工部素来是六部中最无足轻重的,屯田只是部中一属。屯田郎中掌屯田、营田、职田、学田、官庄之政令,还有租入、种刈、兴修、给纳之事。皇帝一向忌讳信王府,高旸这一次在桂阳郡初露锋芒,皇帝若即刻升了他的官,那才奇怪。“是谁上书这样说的?”

  启chūn道:“何从明。”

  我合目思忖道:“何……从明。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启chūn道:“此人数年之前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治纳给事中,这几年所言屡屡切中要害,陛下欣赏得很,如今已经是御史中丞了。”

  窗外gān冷的风chuī拂起颈间密密的风毛,拂在耳下,像许多温柔的手指撩拨起记忆的火苗。“我想起来了,从前我在景园为皇后娘娘读奏折时,曾见过他的名字。他和其他三位言官联名弹劾封若水的父亲封司政。此人是从前的苏司纳的门生。”

  启chūn道:“从前的苏司纳如今已经是参知政事了。”

  长天白云滚滚而过,而我竟然不知天地已变。我恍然道:“三年前苏大人辞官,苏燕燕离宫。想不到如今已是参知政事了。”

  启chūn道:“参知政事便是副相,向来是下一任的司政的人选。我记得他从前几起几落,皆不得圣心。如今也学乖了。”顿了一顿,忽然狐疑,“难道你怀疑何从明上书是苏参政的意思么?”

  苏燕燕的父亲做了副相,他的门生参了高旸一本。我拨着青玉耳坠子,淡淡一笑道:“不好说。”

  启chūn笑道:“罢了。不论上书的是何大夫、苏参政还是谁。做官的事,我不心急,世子也不会心急。”

  我夹了一块菱角糕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中:“姐姐和世子殿下心意相通,那位智妃无论如何也比不得。姐姐安心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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