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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343)

  皇后道:“华阳刚qiáng,她既不说,就由她去吧。”

  我迅速擦gān了眼泪:“微臣有罪。微臣当早些送华阳公主回宫才是。”

  皇后微笑道:“无妨。本宫听说,华阳和你谈得很投契。这孩子难得和什么人好,今后还望朱大人能多多陪伴华阳。”

  我垂首道:“微臣遵旨。”

  皇后转头向穆仙道:“你出去候着,不得本宫的吩咐,不必进来。”

  穆仙拿了两个靠枕支撑住皇后的身体,看也不看我,便起身退了两步,一挥手,所有的宫人都退了出去。一时只剩了我和她,这才觉得寝殿太亮了些,白茫茫的像烈日下的荒漠。我的背后出了一片细汗。皇后特意命人将帐幔高高挽起,又在chuáng塌边立了两盏灯。灯光微huáng,照出她浮肿的病容,有一种奇异难言的光彩。我心中一沉,说不清是喜是忧。

  皇后细细地打量我,微微一笑道:“本宫记得你的身子不大好,时常染病,现下可好了么?”

  我恭敬道:“微臣的身子已无碍了。多谢娘娘挂怀。”

  皇后叹息道:“究竟是年轻,休养几年,也就恢复如初了。”

  我忙道:“娘娘静心养病,也定会痊愈的。”

  皇后微微摇头:“已是旦夕之间的事qíng,说什么痊愈呢?”她胸口起伏不定,锦被滑了下去,露出坚硬肿胀的右腹。她微微一颤,却双手无力。我连忙上前,将锦被扯起,覆上她的胸口。皇后顺势命我坐在她的身边,叹息不已,“当年慎妃退位,也曾病了好些日子。听闻你侍疾殷勤,又常常劝慰,慎妃才能好得快。”

  虽有提防之心,但与一个将死之人相近咫尺,语气也不由得柔和下来:“娘娘怎么说起慎妃来了?”

  皇后道:“那年……是咸平十年吧,陛下亲征,掖庭属处置了御书房一个怀了龙胎的女御。其实,本宫知道曾氏的孩子并不是皇子。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我自是知晓,然而我的惊诧也并非佯装:“这……微臣不知。娘娘怎知曾女御的孩子不是龙胎?”

  皇后道:“恰巧陛下回宫之前,本宫调阅了前线送回来的起居注,因起居院的人拿错了,所以无意中看过此节。听闻曾娥被杖死的当日,慎妃与你也看过内史,你怎能不知道此事?”

  我垂头道:“微臣那年只有十二岁,内史所载,不敢细看,也看不明白。”顿了一顿,又道,“当年微臣当看仔细些才是。”

  皇后摇一摇头,叹道:“没用的,陛下亲口定的案,谁能翻转?”我恻然不语。皇后深吸一口气,胸中又发出扯风箱似的尖锐声响,抚胸咳了几声。我连忙服侍她喝了一口温水。她平息片刻,忽而流泪道:“本宫明知慎妃含冤,却没有向陛下谏言。”说着眉心颤了两颤,“本宫没有勇气,却有私心。”

  胸中冷如冰霜,热泪却蒙住了双眼。懦弱与私心,我当年何尝没有?我的私心是自以为是的怯懦,所以劝慎妃退位,顺势而为。皇后的私心又是什么?

  皇后凄然道:“如今本宫自己也落得如此境地,自然也没有人来为本宫谏言。”

  我摇头道:“微臣愚钝,不明白娘娘为何自比慎妃。”

  皇后稍稍撑起身子bī近我半分,手背因用力而泛出一抹青白色。她气喘吁吁道:“守坤宫以外,所有人都觉得是本宫主谋害死了周贵妃的三个孩子,你以为呢?”

  我坦然道:“据查,这是废舞阳君的错,与娘娘无gān。娘娘当安心养病,切勿多思。”

  皇后微微颔首,口角逸出一丝冷笑:“你知道你的父亲朱鸣是怎么死的么?”

  我叹道:“微臣知道。娘娘一直疑心咸平十年chūn天指使翟恩仙行刺的主谋是家父,所以命将军府的大管家张武将家父绑到府中,严刑拷问。家父皮焦ròu烂,筋骨折断,是受酷刑而死的。”

  皇后大约想不到我会如实作答,她张了张口,露出一丝茫然的神qíng。不知不觉间,锦被又滑了下来。我正要扯起被子,皇后作势推开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终是没有力气,由着我将锦被拉扯到她的肩头。相距更近,我已经能闻到她口中或新鲜或陈腐的药气,那是将死之人独有的恶臭。心中有厌恶,有怜悯,有快意:“回娘娘,自咸平十三年chūn天,微臣受命查验俆女史溺毙文澜阁一案始,便知娘娘疑心家父。初闻家父在汴河上遭了河盗,微臣便有些不信,于是命弟弟朱云仔细查访,方知来龙去脉。”

  皇后颤声道:“你弟弟既然知道,那么熙平带着你弟弟进宫来伸冤,就是惺惺作态了?!熙平才是杀死太子的主谋,是不是!”病重将死之人,咄咄bī人之势亦变作力不从心的哀叹。

  我连忙起身跪在塌下,痛心疾首道:“如娘娘所言,微臣的弟弟惺惺作态,但凭娘娘责罚。但长公主殿下于此事一无所知,说殿下是主谋,恕微臣不敢听!”皇后无力说话,只冷哼一声。我仰头恳切道:“己所不yù,勿施于人。娘娘自言受了不白之冤,便知道其中的苦,又怎忍心将这苦加诸旁人的身上?家父身为熙平长公主府的总管,平日里常教训微臣,长公主殿下之所以安享尊荣,全赖太后、陛下与娘娘的恩典。家父受尽酷刑,不改一词,回到府中也一言不发,无非是不想长公主殿下得知这件荒唐事后言行悖乱,见罪于娘娘。微臣与朱云深知家父的遗愿,故此没有向长公主殿下提起过此事,以全家父为人臣仆之节。”说罢叩头不止,“请娘娘明察。”

  皇后愤怒已极,伸出huáng肿发亮的左手颤巍巍地指着我道:“你好……你好……”说着大咳不止。我有些害怕,仍是鼓足勇气膝行上前,轻轻捶打着她的脊背。她向里一歪,不肯受我的服侍。我只得道:“微臣出去叫穆仙姑姑进来。”

  皇后冷冷地盯着我道:“不必。”我只得端端正正地跪着,垂手不语,不一会儿便膝头生疼。皇后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在枕上气喘吁吁,良久道:“花言巧语!本宫问你,本宫的平阳究竟是谁溺死的?”

  我淡淡道:“回娘娘,是景园的内监小虾儿。”

  皇后又问道:“那……小虾儿是被谁杀人灭口的?”

  我答道:“回娘娘,是奚桧。”

  皇后问:“奚桧是谁?”

  我答道:“是一个江湖术士,以诅咒魇胜之术见幸于废舞阳君。他二人曾诅咒过慎妃、周贵妃,诅咒过在西北作战的昌平郡王,诅咒过曾经得罪过废舞阳君之子吴省德的信王世子,也诅咒过微臣。这是废舞阳君亲口供述,只此一罪,足以抄家灭门。且奚桧与废舞阳君亲密,不由人不信。”

  皇后的怒气渐渐被我挑起,她的脸顿时由huáng转赤色,切齿道:“奚桧不过自证自言,从未与废舞……舞阳君对质,且他逃逸在外一年,拿到刑部就畏罪自尽。他的话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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