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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529)

  小简早已捧过几张诗作,轻轻地唤了我一声。我这才回过神,站起身双手接过。一一看去,都是些歌功颂德的ròu麻诗章,乏善可陈。我笑道:“诗词一道微臣不甚通晓,不敢妄论各位大人的高作。”

  皇帝笑道:“不擅作诗也会看。只管直说。”

  我恭恭敬敬道:“微臣以为,宇文大人的一句‘酒若chūn水绿,月如秋霜白’最好。让微臣想起了北魏常景咏司马相如的诗作中,有一句‘郁若chūn烟举,皎如秋月映’[202],词句仿佛,意境也有jiāo叠。”

  宇文君山一怔,忙起身道:“大人读过北魏诗?”

  我笑道:“《魏书》中录了这首诗,觉得好,便记下了。”

  宇文君山道:“实不相瞒,在下的这一句,正是临摹此句之意境,然而终究是平实无趣了。”

  皇帝笑道:“原来是咏司马相如的诗作。司马相如为武帝首倡封禅事,宇文卿也曾参与拟定封禅的礼仪。真是巧了。”

  宇文君山道:“臣闻‘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203]。陛下囊括八方、一统六合,诸夏蛮夷,同沐皇恩。微臣读书,专攻《礼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昭天朝仁义于天地,明圣君功业于兆庶。且微臣读司马相如传,向感其忠款,钦其持节,爱其文采,叹其远见,因此凡与司马相如有关的文章诗词,微臣特别留意。”

  皇帝甚是满意:“宇文卿矢志不移,得偿所愿,有司马相如的忠款与远见,朕心甚慰。传旨,赐宇文卿物百段,银百两。”话音刚落,门外一个听旨的小内监一溜小跑去传旨了。

  宇文君山谢恩道:“是陛下不以臣才具浅薄,臣方得略效犬马。”

  皇帝呵呵一笑:“添酒。”

  宫女添了酒,宇文君山持觞出座,下拜叩首:“蛮夷寇边,百姓呼号惨怛,无不举目延颈,祈望圣恩。陛下发愤,激策天兵。龙驹驰辔,天láng伏镝。今宗祀泰一,神乐四合,陛下登告岱宗,功德彰显。天下幸甚!臣君山奉觞再拜,上万岁寿。”于是再拜。

  皇帝甚悦,道:“敬举君之觞。”宇文君山举觞,待皇帝饮过,他陪了一杯。在座都举杯饮尽。君臣莞尔,其乐融融。

  皇帝道:“‘酒若chūn水绿,月如秋霜白。’愿chūn水秋霜,君臣永如今日。”众人齐声称是。

  我笑道:“若论诗词才学,宫中首屈一指乃是封女史,若封大人在此,定然另有一番妙评。”

  皇帝笑道:“这有什么?誊抄一遍,拿回后宫去,请封大人品评罢了。”小内监收起诗篇,退了下去。皇帝又向封羽道,“封爱卿与令爱俱是朕之股肱,传扬出去,亦是君臣佳话。”

  封羽举觞道:“圣上谬赞。圣上继绝拯溺,俾臣转死沟壑之躯,得效犬马微劳,伏惟圣恩,感泣沾襟。臣羽奉觞,敢上万岁寿。”于是起身再拜,众人陪饮。

  皇帝放下银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长叹一声,颇为懊恼:“论起来,封女史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她的诗作,朕却从未读过。朱大人与封女史是同僚,想来是常切磋了?”

  我会意,忙道:“启禀圣上,当年殿选女巡时,封女史一句‘属镂空自夜夜鸣’,铿铿然既清且厉,足以警示后世君臣。微臣直记到如今。”

  皇帝道:“这诗却没听过。”

  我曼声道:“楚人戚戚姑苏行,心腹高论奉吴君。万舰举桅出瀛洲,三军拥旌走艾陵。伯嚭岂惜珠宝器,夫差珍重美人qíng。当时无端怨西施,属镂空自夜夜鸣。”

  皇帝赞叹道:“封女史当年只得十二岁,却有这样的胸襟和见识。封卿教女有方,说起来,封女史的官位还是咸平十八年所授,如今进御书房已近一年,诸事妥帖,甚合朕意。未及擢赏,是朕的疏忽。”说罢提高了声音,“传旨,女史封氏襄赞政事,敬慎周密,拾遗补缺,恭备顾问,擢正五品女丞,授正四品女典俸秩。”

  小内监飞起欢快的脚步,去后宫传旨。封羽出座,伏地道:“微臣贱息,敢望天恩?实受之有愧。”

  皇帝道:“封爱卿有女若此,当之无愧。”封羽三拜固辞,这才代女谢恩。

  饮宴本已近尾声,两轮祝寿,三番受拜,皇帝已掩不住一脸的倦色:“朕该回去饮药了,不然御医们又要来聒噪。”

  众人齐齐站起,恭送皇帝,直到他从后门出了谨身殿,才松快下来。李司政和封羽率先来作别。封羽满目感激,但宫中人多,实在不便多说。当下两人结伴出去了。

  宇文君山上前一揖:“下官时常听拙荆提起朱大人,不想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我还礼道:“大人今天好彩头。”

  若不是我提起司马相如,宇文君山又如何灵机一动,说起封禅之事?“多谢大人。”他一笑起来,三分含qíng,两分出尘,颇令人心动。绿萼进殿来接我,刚刚站到我身边,脸就红了,低下头不敢瞧。

  宇文君山追上李司政和封羽,三人结伴出宫去了。胡不归这才缓缓上前,微微一笑道:“今日始见辛宪英,恨相见太迟。”

  我一怔,这才想起,数年前他曾为我写过一出《宪英劝弟》的戏。我忙还礼:“先生好戏。”

  胡不归口角一扬:“‘道之出口,淡乎无味’[204],大人一言,一赏一擢。”我还未来得及体味他的话,他已退了一步,广袖一拂,飘飘然像一团胖云一样去了。我呆了片刻,心中微微不快。

  施哲最后自座中站起,上前道:“今日奉旨入宫侍宴,不想遇见大人,可算意外之喜。更喜的是,大人今日与朝臣同列,可见在圣上心目中,大人足可托付国事。在下回去说与采薇听,她一定很欢喜。”

  心中的不快像烈日下的荫翳,很快便散去了。再见施哲,心中只有喜悦和感激,于是屈一屈膝:“还未贺大人升迁之喜。采薇妹妹好么?”

  施哲笑道:“甚好。待大人休沐出宫,自可相见。”顿一顿,又道,“宫中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我亲自送施哲出了谨身殿,看他自中和殿右侧下了高台,这才按下泪意,转头向绿萼道:“回漱玉斋吧。”

  好一会儿,不见绿萼动静,只见她正呆呆出神。我推了她一下:“绿萼……”

  绿萼这才醒悟过来,低头道:“奴婢在想,嗯……那胡不归说的话是什么意思?yīn阳怪气的。”

  我失笑:“我是内宠,他瞧不上我也是平常。”

  绿萼扁了扁嘴,不服气道:“他自己不也写戏、写曲子取悦君王的——内宠?他还不如内宠呢!”

  我笑道:“‘君子出言以鄂鄂’[205],他没有错。何况他是陛下的上卿,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这种话以后不可乱说。”

  绿萼道:“他还没做官呢,若有个一官半职,那还不飘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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