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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534)

  我笑道:“历星楼地基就高,虽然只有两层,却比玉茗堂的三层望出去还要开阔,自然也比妹妹所居住的出云阁要高。妹妹说早就想上来瞧瞧,为什么?这样yīn森的所在,旁人避之唯恐不及。”

  龚佩佩微笑道:“下官听闻弘阳郡王殿下现下炙手可热,所以就想看一看慎妃娘娘的故居。如此而已。”

  这话颇有一些落寞的自嘲之意。龚佩佩是宫里最微不足道的女巡,服侍一位已经失去生母的公主。原本该心无旁骛、无忧无虑,却不得不像我一样,密切关注虚悬的太子之位。也许这已违背了她入宫选女巡的初衷,然而祁阳公主既已失去了生母,她的未来何尝不是系在新君的一念之间,连同她的侍读一道,像海上孤舟,无所依托。

  我微微一笑:“入其境,视其土地人物[212],妹妹是这个意思么?”

  龚佩佩忙道:“不……大人这样说,折煞下官了。下官怎敢自比……请大人恕罪。”初时有些慌乱,说到最后,自己也笑了。

  我仰头望着承载过慎妃尸身的那道大梁:“难道你不知道慎妃娘娘是在这里自缢的么?你不怕么?”

  龚佩佩道:“慎妃娘娘自缢的事,妹妹入宫以后,也颇有耳闻。听说龙颜大怒,姐姐的贴身姑姑和侍婢去漱玉斋坐了几日牢不说,连弘阳郡王所住的长宁宫都被搜了个遍。王爷不得不离阙三载,为母妃守陵,何等凄凉。到如今这般……”她凝神片刻,两分感慨,两分倾羡,“这般意气风发,实在不能不令人心生向往。”

  “妹妹应当从未见过慎妃娘娘。”

  龚佩佩淡淡一笑:“咸平初年入宫的一后二妃,下官只见过夷思皇后。下官也早就听说过周贵妃,姿容绝代,xingqíng洒脱。唯有这位慎妃娘娘,当真有讳莫如深之感。”

  十年前我初入宫时,在三个女人之间权衡掂量,盘算着我根本无能为力的事qíng。时光远逝,废后又立后,走了又崩了,那满是书卷气的青年,也已成了病危孱弱的中年人。我叹息道:“后宫早就换了新颜。旧日子,就让它过去吧。”

  龚佩佩虚目看着我,笑意幽微:“弘阳郡王风头正劲,不但是下官,这宫中的每一个人都要面对这‘讳莫如深’的旧日子。”

  十五岁的龚佩佩颇有我当年心事深沉的模样,在她身上,我仿佛看到了那些“旧日子”,像松弛的琴弦,一拨一捻,满目烟尘。我叹道:“没有慎妃娘娘,就没有玉机的今日。”

  龚佩佩笑道:“这话怎么说?”

  我笑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龚佩佩摇了摇头:“依下官看,倒不见得。慎妃娘娘薨逝后,大人不是一样如鱼得水、平步青云么?”

  我从女巡升作女史的时候,裘后已经被废。当年将我升作女史,本就是为了不使宫中看轻废后之子。若她安安稳稳地在凤座上,也许我永远也不得皇帝的赏识,遑论“平步青云”?慎妃给予我的,从来无关官位与恩宠——龚佩佩倒也没有说错。我微微一笑,动qíng道:“恩qíng才是无可替代的。”

  龚佩佩眸光一颤,皇城的深远和繁华,都凝聚在她眉目之间。我环视一周,拿起妆台上的灯盏,道:“天黑下楼不便,我们出去吧。”

  龚佩佩恍若行在梦中,目光被那盆明huáng牡丹绢花所吸引。她捻了捻花瓣,低声道:“这花儿做得像真的一样。”

  这四盆牡丹绢花是咸平十四年冬天我生病时,陆皇后赏给我的,我转手送到了历星楼,祭奠死去不久的慎妃。于是不知不觉又说起了往事:“慎妃娘娘甚爱牡丹,这是陆皇后赏赐给娘娘的。娘娘去后,嘉媛偶然看中,qiáng要搬走,偏偏遇上弘阳郡王。弘阳郡王很生气,打了嘉媛。”

  龚佩佩一怔:“嘉媛?”

  我笑道:“数年前的一位妃嫔,早已不在了。”

  龚佩佩慨然:“我入宫晚,许多人我都没见过。想一想,皇后娘娘驾崩也才不过两年,怎么竟像过了很久一样。”

  皇后于她,就像慎妃于我。只是她死得突然,也许不能像慎妃一样郑重托孤,也许这才是令龚佩佩最困惑的地方。我额角一痛,仿佛才被皇后手中的玉如意砸中似的。我本来想问一问祁阳公主的消息,这一来,竟战战兢兢开不了口。只是叹道:“是很久了。”

  龚佩佩凝视片刻,鼓起勇气道:“其实下官一直有一件事qíng想问大人。”她不敢停顿,生怕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散去,“宫里一度传言是姐姐——”

  我知道她要问皇后病逝那一夜的事qíng:“当年我在椒房殿里跪着的时候,妹妹将自己的手炉借给我取暖。这份恩qíng我永远记着。妹妹可曾后悔?”

  龚佩佩低下头:“我不后悔。”

  我再一次拿起灯盏,昏huáng的灯光与浓烈的夕阳辉映出一片明暗jiāo织的心境:“既不后悔,何必再问?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很晚才用晚膳,奔波一日,已十分疲倦,于是歪在榻上闭目养息。耳畔仿佛有漫漫水声,一颗心飘忽不定。银杏道:“姑娘何不早点歇息?明日要去御书房么?”

  我合目懒懒道:“圣旨写明是三日后,再过两日去也不迟。”

  绿萼笑道:“姑娘在等人。”

  银杏道:“这么晚了,谁还会——哦,是钱公公?”说话间,采衣在外面禀道:“粲英宫钱挺求见。”

  绿萼得意道:“奴婢就知道小钱一定会来。”说罢扶我坐了起来。我抚一抚鬓发:“请他进来。”

  小钱已是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十年前那一张聪明的椭圆脸已拉得老长,越发显得眉眼细致jīng明。小钱规规矩矩行过礼,一抬头,已满眼是泪:“奴婢早就想来给大人磕头了,这一日,真是急死奴婢了。”

  绿萼笑道:“那你怎么不早来?我那会儿去粲英宫找你的时候,你就该来了。”

  小钱拭泪道:“那会儿奴婢是得空,可是未得婉妃娘娘的准允,奴婢不敢私下来拜见大人。请大人恕罪。”

  我笑道:“你做得对。”

  小钱道:“后来婉妃娘娘回来听说大人回宫了,就差奴婢回府去看看老夫人。”

  “差你回府?”我一怔,随即惭愧而又感动,“姐姐知道我提前回宫,怕母亲不痛快,这才差你回家探望的。母亲还生我的气么?”

  小钱道:“正是。婉妃娘娘命奴婢禀老夫人:‘大人回宫,姐妹两个在一处,又可相互照应了。婉妃娘娘早就盼着大人回去了。’老夫人本来就在佛堂里念经,没说什么,奴婢也没看出如何生气。只不过,侯府的家人脸色都不大好。”

  我叹息道:“你见到侯爷了么?侯爷怎么说?”

  小钱道:“公子命奴婢转告婉妃娘娘和大人,家里的事qíng都jiāo给他,请两位姐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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