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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568)

  第三十六日,高思谚梓宫入陵。第三十七日,高曜亲政。按照遗诏,史易珠在今日出宫。

  天还黑着,我便坐起身来,拨开帐子,一迭声地唤人。绿萼睡眼惺忪地从对面的榻上爬起来,拿了灯过来:“姑娘现在就起身么?”

  “今日易珠妹妹出宫,我要送一送她。”

  绿萼虽然困倦,却不敢违拗,出去唤了银杏和采衣进来,服侍我洗漱更衣。幸而热水都是现成的,丧期刚过也不必搽胭脂。于是选了一身靛蓝色绣青白卷糙纹的jiāo领长衣,裹了斗篷匆匆出门。

  金水门刚刚启钥,玄武门戍士班列。天空渐渐成了墨蓝,戍卫兵甲耀如晓星。晨风湿冷,怀中青瓷手炉的热力突兀而孤寂。等了片刻,绿萼道:“姑娘本来就身子不好,何必出来得这样早?颖嫔娘娘哪里会这么早就出宫?”

  话音刚落,便见三个人影自迷蒙晨雾中慢慢凸显。走得近了,才辨认出是易珠、辛夷和淑优三人。易珠身穿牙白斗篷,领间镶着金huáng色的皮毛,侧绾双鬟,正中别着一朵杏色宫花。虽是出宫,装扮却隆重,素雅之中依旧透着宫妃的华贵之气。她目中悲中带喜,神色迷离。直走到玄武门十几步远的地方,这才发现我站在宫墙下,于是疾步上前。未等我开言,她已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我连忙扶起她,嗔怪道:“妹妹怎的出来得这样早,陛下还没上朝呢。”

  易珠微笑道:“我为何出来得早,姐姐难道不知?若不知,也不会站在这里等我了。况且若让姐姐久等,着了风寒,岂非我的不是?”

  我叹道:“妹妹当真狠心,宫中多年相伴,便不准我送一送么?若我来得稍迟,岂不是错过了?”

  易珠含泪道:“昨日昱贵妃和婉妃姐姐都说要来送我,我不愿娘们哭哭啼啼的,所以早些出来。想不到姐姐比我来得更早。”说罢低了头。

  我携起她的手,垂眸叹息:“妹妹连我也要避开么?”

  易珠忙道:“姐姐整日忙于朝政,还要旦夕举哀,实在辛苦。妹妹不忍——”

  我叹道:“妹妹太见外了。妹妹出宫,我若不能送一送,岂不枉顾这么多年的qíng义?”

  易珠哽咽:“多谢姐姐。”

  “妹妹是于国有功的人,论理应该载誉出宫。只是妹妹是大行皇帝的妃嫔,出宫不好加誉,实在委屈妹妹了。妹妹放心,等过些日子,朝局安定了,陛下一定会封妹妹一个爵位的。”

  易珠忙道:“今生能活着走出这皇城,已是知足。姐姐不必为我费心。”

  我握紧了她的手,微笑道:“并不是我费心。你我姐妹多年,有些话我便直说了。妹妹的父兄现不在京中,恐怕妹妹出宫后,度日艰难。若有爵位,哪怕只是一个虚爵,也会好得多。封赏妹妹,是陛下的恩泽,更是先帝的遗愿。妹妹有了爵位和俸禄,也能孝敬母亲,抚养弟妹了。以妹妹的能为,史家恢复旧观,指日可待。”

  易珠先是感慨,进而好奇:“大行皇帝竟有此遗命?怎么我却不知?”

  我忙道:“这是密诏,只有陛下一人知道。”

  易珠一怔,迟缓地哦了一声,眸中仍有疑色:“好,那我便等着姐姐的好消息。”

  我忙以别话岔开:“不知妹妹出宫后,有何打算?”

  易珠道:“不过是照料母亲,安心等候父兄赦回京来。”

  我微笑道:“妹妹有没有想过再嫁?”

  易珠一愕:“再嫁?”

  我笑道:“难道妹妹还不明白么?先帝之所以遣妹妹出宫,就是不忍心妹妹在宫中蹉跎一生。妹妹应该再嫁。”

  易珠叹道:“我不知道。一切听父母之命吧。”

  我恳切道:“初嫁从父母,再嫁由自己。似妹妹这般人才,我盼望妹妹能得一个qíng投意合的如意郎君,白头到老。”

  易珠甚是感动,忍不住别过头去拭去泪水:“谈何容易,实是不能qiáng求。”又勉qiáng笑道,“倒是姐姐,姐姐于陛下有教导之恩、定策之功,正可留在宫中,必然大有一番作为。姐姐还是想出宫去么?”

  我叹道:“‘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3]玉机微贱福薄,如今这样便算极高极满了,再下去,还能怎样呢?”

  易珠道:“只怕陛下不放姐姐出宫去。”

  我笑道:“有什么不放的,这宫里,这国家,又不是离了谁便不能度日。还记得我和妹妹的约定么?妹妹可要等着我。”

  易珠反握住我的双手,笃定道:“好,我在外面等着姐姐。”

  天色青白,南面远远传来奉先殿久违的钟鸣。晨雾散去,飞鸟离巢。新的一日,新的时代,愈加明晰。我和易珠并肩而立,默默听罢二十四声钟鸣。易珠微微一笑:“新帝上朝了。”说罢退步行礼作别,“请姐姐代我向昱贵妃和婉妃姐姐作别,易珠告辞。”

  我和绿萼目送她主仆三人在玄武门外登车。易珠掀开车帘,向宫内张望片刻,又环视宫墙角楼,泪珠滚滚而落。在这宫墙之中,从不少青云之志和惊世谋略,所缺唯有真qíng与自由。这自由,高思谚不吝偿还给她了,多少也算有几分真qíng吧。

  回到漱玉斋,坐在镜前卸了钗环,预备补眠。绿萼一面摸着发髻下的银针,一面好奇道:“奴婢早就想问姑娘了,姑娘是如何知道史姑娘那么早就出宫去?”

  天已大亮,漱玉斋的丫头们才刚刚起身,许多人都不知道刚才我出去过。趁绿萼铺chuáng的工夫,我散了头发,自站在窗前,就着天光,侧头寻找发梢中的银丝:“易珠心高气傲,怎么肯在人多的时候出宫,让无知之徒耻笑?何况,玉枢也就罢了,昱贵妃素来淡薄,少与妃嫔往来,却不过人qíng来送一送,于易珠又有什么趣味?不如清清静静的早些出宫罢了。”

  绿萼叹道:“史姑娘也太较真,便是送一送又有何妨?”

  我拈起几丝白发:“易珠的xing子就是真,也就是因为这真xingqíng,才能让先帝由冷淡转而宠爱。”说着对着菱花镜将银发藏好,半边脸在晨光中显得苍白而迷惘,“比起易珠,我是大大不如了。”

  绿萼道:“她是妃嫔,姑娘是女官,怎能一样?若当年姑娘也肯做贵妃,也许芳馨姑姑就……”说起芳馨,她不禁出神,指尖被新灌的汤婆子烫得微红,手一缩,轻轻在唇边chuī着。

  易珠不同于我,她便是“陷害”谁也是光明正大的。我忙坐到chuáng边,把绿萼滚烫的指尖放在冰冷的手心里握着:“都是我不好,我害了姑姑。”

  手心一空,绿萼忙跪了下来:“姑娘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

  我笑着拉她起身,坐在我身边:“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

  绿萼道:“那大行皇帝的密诏……真的有此遗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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