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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578)

  命妇夫人们来了,我不免要陪坐。各府管家来送礼,都要向我磕头。小钱做了侯府的总管家,虽然能gān,到底一个人周旋不开,于是母亲将高淳县侯府中自己信得过的管家夫妇拨了两对过来。如此我每日像泥塑菩萨,只管陪坐受礼,三日下来,笑得脸僵。

  整日在家坐着也是无趣,于是二月初九这一日,我吩咐谢客,预备去信王府看望启chūn和她的女儿安定县主。正更衣时,忽听门外小丫头道:“老夫人来了……”

  我忙抛下只穿了一半的长衣,上前迎接。但觉眼前一亮,母亲身着藕荷色暗卷糙纹褙子,下着青灰地秋香色团花长裙,高髻溜光水滑,簪着一朵光灿灿的珠花,脂粉白腻而服帖,看起来年轻了十几岁。

  我笑道:“母亲今日来得早,怎的也不多睡一会儿?”

  母亲笑道:“想着你这里还乱糟糟的,自然要早些过来瞧瞧。”说罢瞧了瞧我腰上簇新的粉白衬裙,又瞧了瞧衣架上娇艳的紫红色银丝团花窄袖长衣,“快把衣裳穿好,免得着凉。我听钱管家说,你要出去。去哪里?”

  我一面由绿萼服侍着穿衣,一面笑道:“女儿想去信王府看望启姐姐。”说着一指桌上早已备好的礼物,“母亲瞧,给安定县主的礼都备好了。”

  母亲翻开盒子一瞧,但见是金银玉长命锁各一对,衣箱里还有八套小儿鲜亮的衣裳鞋袜。“东西倒jīng细。世子王妃是你弟妇的嫂嫂,又自幼与你jiāo好,去看一看也是应当的。只是……难道你不该先去看望一下旧主么?”

  我一怔:“熙平大长公主?母亲不是不喜欢她么?怎的专程叮嘱我去看她?”

  母亲淡淡一笑:“不喜欢……倒也谈不上。大长公主毕竟救过我们一家的xing命,又送你们姐妹入宫,若没有她,也不会有我们一家的今日。”说着上前来亲自理直了我的衣襟,意味深长道,“早些去,也早些了。”

  我笑道:“母亲是盼望我去了这一次后,从此不必再去么?”

  母亲道:“好容易你出宫来了,我只盼着我们一家从此平平安安的。”她退了两步,无声无息地合上衣箱。

  绿萼连忙上前来在我腰间坠上玉佩,于是我低头吩咐她:“拿我的拜帖,送去熙平大长公主府,就说我午后要去拜见殿下。”

  绿萼应声去了。母亲拉着我坐在妆台前,细细挑选了一枚七宝花钿,亲自为我戴上,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想出去会客,那就在后面歇息半日好了。那些贵妇小姐,母亲代你打发。”

  我心中一暖,忍不住环住母亲的腰,靠在她身上。静下来,能听见她的心跳。遂低低道:“多谢母亲。”

  午后,我的车停在熙平大长公主府的正门下。只见慧珠带了十几个中年仆妇端端正正地立在阶下迎接我,见我来了,忙拜了下去。慧珠身着秋香色短袄,头上簪着两朵桃花并一支赤金华钗。恍惚还是我入宫后头一个新年回府,慧珠也是这样领着府中众人站在门外迎接我。转眼已足足十年,好些当年与母亲共事的人,仍在其中,还有好些却已不在了,换了更年轻更jīng明的面孔。

  慧珠上前行了一礼,一脸热切的笑容:“殿下知道君侯要来,特命奴婢在此迎接。”我一面扶了她的手下车,一面笑道:“姑姑太客气了,唤我玉机便好。”

  慧珠道:“君侯是贵人,奴婢不敢直呼君侯的名讳。”

  我笑道:“那就还像在宫里一样,唤我大人好了。”

  慧珠扶着我越过下拜的众人:“奴婢遵命。大长公主殿下说,大人不但是贵客,更像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般亲切。殿下早就盼着大人回来了。”

  我笑道:“有半年未见大长公主殿下了,殿下的病可有好些?”

  慧珠笑道:“原本只是发愁圣上几时做太子,自从圣上做了太子,就好些。如今圣上登基,除了太皇太后,第一位礼敬的,是咱们大长公主。殿下万事顺心,病自然好得快。加上得知大人今日要来,当真是喜出望外。殿下常说,圣上能登基,都是大人的功劳,整日盼着大人来呢。”

  我忙道:“殿下谬赞。圣上本来就得先帝钟爱,即位是顺理成章的。旧年在宫中匆匆一面,见殿下病得厉害,听姑姑如此一说,玉机便放心了。”

  熙平在东耳室的红木shòu脚梅鹤纹浮雕长榻上坐着,依旧捧着手炉,就像入宫前那一年冬天我到这里挑紫色缎子时的样子,依稀连她身上衣裳的颜色都是一样的。虽然开chūn,炭火却依旧不熄。屋里有些燥热,但见她薄薄一层脂粉下,透出两团娇丽的红,面颊也没有那么浮肿了。

  我深深一拜:“玉机拜见大长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熙平忙笑道:“慧珠快扶起来,回自己家来就不必拜来拜去的了。快坐。”慧珠扶我坐在榻上,与熙平并列。熙平笑道:“如今熬出头了,还记得有这么一处旧居,玉机果然是不忘本。”

  我欠身道:“玉机不敢忘记殿下昔日的教导提携之恩。”

  熙平叹道:“那一年你辞官回了寿光,孤还以为你再回不来了,不想你还能回宫,更是封侯开府。真真是没有想到。”

  我笑道:“陛下开恩,念在玉机过去曾伴读左右,故此封侯。”

  熙平道:“圣上果然是念旧的,听说连刘离离都封了修平君。”

  我笑道:“刘大人曾跟随陛下为慎妃守陵,吃了不少苦。这份功劳,远胜玉机。”

  熙平一脸胜者的平静从容、既往不咎:“是皇恩浩dàng也好,是yù擒故纵也罢,都是玉机的能为。孤毕竟是老了,许多事qíng上已力不从心。”

  当日在父亲的墓前,她指责我擅自辞官,恨不得我留在宫中做她的耳目一直到死。她的确是老了,似乎不记得当年悫惠皇太子的死全是天意,不记得韩复、父亲、奚桧、小钱和芳馨历经酷刑而不置一词是何等侥幸,更不记得高思谚忧劳国事、英年早逝,诸子之中唯有高曜立有功勋,才能立为太子。

  “虽天道有盛衰,亦人事之工拙也”[13],她只骄傲于她的“人事”,全然不在意还有“天道”的成全。年轻的熙平,面对生死莫测的前程,想来也曾诚心祷告,如今只余执傲刚愎。她的确是老了。

  我微微冷笑:“yù擒故纵?玉机没有这样的手段。”

  熙平笑道:“当初都是孤太心急了,玉机可别往心里去。”

  我忙道:“玉机不敢。”

  熙平这才将我上下打量一遍,感慨道:“十多年了,玉机长大了,更见貌美,孤却又老又病了。”

  我垂眸一笑,抚着额顶藏在深处的几丝白发,淡淡道:“谁都有这样一日,玉机身患恶疾,素日又用心太过,自然也不能避免又老又病的一日。”

  熙平一怔,随即不悦:“这是孤的不是,好端端的说什么又老又病。谁能一辈子青chūn貌美,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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