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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603)

  他轻轻掸去尘土,垂目苦笑:“这五年不在京中做官,君侯的脾气和力气都见长。”

  我忙道:“殿下恕罪。”又退步行礼,“玉机这便告辞了。”

  高旸忽然伸臂拦住我,冷笑道:“孤不明白。七年前孤与君侯在汴河上说话的时候还相安无事,久别重逢,当高兴才是。君侯因何冷淡至此?”

  银杏和跟随高旸的几个小厮远远地站在岔路口,各自提着灯焦急等候,安静得不知所措。我的口气微凉:“玉机不过循礼罢了。”

  高旸冷笑道:“礼?堂堂新平郡侯也要循礼行事么?”

  京中盛传新平郡侯将要嫁给一个江湖làng子,种种猜测不堪入耳。不想连高旸也来嘲讽我,我既觉失望,又感哀凉:“殿下此言何意?”

  高旸的目光并无闪避:“所谓‘循礼’,无非是说,孤已有妻儿,不当再与君侯多亲近。只是七年前孤便已有妻儿了,那时君侯为何肯冒死将孤从huáng门狱中救出来,为何与孤在汴河上长谈?当年天子气之事,君侯为救昌王险些病死,又费心周旋于先帝父子之间,为此流言鼎沸,至今不熄。好容易到今时今日,君侯再不必畏惧人言,倒说要循礼?究竟是何道理?”

  我扬眸坦然道:“当年有幸为殿下略效绵力,是受熙平大长公主所托。再者,舍弟感慕殿下的恩qíng,也曾嘱咐过玉机,一定要尽力搭救。与殿下在汴河上长谈,是因为殿下问也不问便上了船,玉机正是循礼,才没有无礼驱赶。至于昌王,玉机没有这样大的本事救他,是太后——”

  高旸哈哈一笑:“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芳馨是怎么死的?你身边的钱挺是如何重伤的?当年你在含光殿抗旨,在雨中跪了一夜,险些病死,难道都忘记了?你敢说,你抗旨不是为了于锦素和苗氏?!你若循礼,又何必将自己置于瓜田李下的境地,一力承担他所有的怒气?!”

  为昌平郡王抗旨的内qíng,除了绿萼和小钱,我再没有向第三个人提起。我颇为震惊:“殿下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高旸道:“你不必理会我是如何知道的。旁人不知道你的苦,难道我也不知?七年了,你我好容易才能见一面,你竟要与我‘循礼’?当真好笑!”说罢迫近一步,“你今日这般,究竟是为何?孤要知道实qíng!”

  心中蓦然酸软。我的风光与荣耀,上至母亲,下直府中洒扫的仆庸,哪怕是我的仇敌,都可分享一二。然而我的艰辛、苦楚、煎熬与肮脏,除却父亲与芳馨,也只有眼前之人,才明白些许。灯光洒亮裙角,不想这幽寒的初冬之夜,还有这样一捧温暖的火光。

  我叹道:“殿下要听实qíng,也无不可。五年前启姐姐来瞧我,劝玉机嫁入王府,玉机没有应承。启姐姐xing子虽直慡,心思却深。我与她多年qíng分,实不忍她猜度与伤怀。故此殿下与玉机还是不见为好。”

  高旸甚是诧异,不禁拧起了眉头:“竟有此事?!”

  我亦愕然:“难道殿下不知?”

  高旸道:“孤并不知晓此事。chūn儿竟然——”

  我叹道:“事过境迁,不提也罢。玉机告辞了。”说罢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登车远去。

  车行了许久,也没有听见马蹄声和鸾铃声。银杏拨开纱帘,笔直一线黑暗冲破眼帘。银杏叹道:“信王殿下是不准备回城了么?”

  我不理会她,只问道:“我与泰宁君去白云庵的事qíng,是谁多口告诉了信王?”

  银杏眸光一颤,笑容有些僵硬:“姑娘说笑了。咱们府里的人怎么能和信王殿下说上话?想来是公子来问,他们才说的。”

  我冷冷道:“那便回去查清楚是谁和朱云说了这些话,罚他半年的月例,永远不许他进二门。”

  银杏倒吸一口凉气:“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姑娘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姑娘对奴婢们从来不曾如此严厉。罚半年的月例,还教人怎么活?”

  我哼了一声:“我就是太宽和了,他们才敢如此没规矩,擅自泄露我的行踪。告诉府里,再有下次,就撵出府去。横竖有高淳县侯府接着,饿不死。”

  银杏还要劝,我冷冷道:“这是家规,不得异议!”

  回到兴隆里,已近亥时。奔波一日,身心俱疲,一回府便和衣倒在西耳室的榻上一动不动。屋里显是烧过了火盆,还透着陈皮清苦酸香的气息,不一会儿,领口已出了一层汗。绿萼带着两个丫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道:“奴婢服侍姑娘洗漱,姑娘早些歇息吧。”

  我懒懒地坐起身,微微松开斗篷的衣带:“今日府中有事么?”

  绿萼一面折起斗篷,一面柔声道:“姑娘,今日简公公来传旨,明日陛下要去祭扫思幽皇后,命姑娘前去伴驾。”

  我奇道:“明天也并不是什么大日子,圣上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出宫祭扫?莫非是特意带新后前去拜祭母后?”

  绿萼道:“简公公说了,皇后不去,后宫也无一人跟着去,只有姑娘一人伴驾。”

  我愈加不解:“简公公难道没有说,圣上因何突然想出宫拜祭?”

  绿萼道:“简公公说,只因陛下午间梦见思幽皇后一言不发地站在面前,浑身湿漉漉地滴水。故此心中不安,要去瞧一瞧。”

  脑海中蓦地闪过三位公主浑身湿透的qíng景。白衣浸染成yīn云,透着金沙池水yīn惨惨的绿。六颗眸子空dòng深黝,散出无数飞芒刺入心头。我一时窒闷,嫌恶道:“浑身滴水?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做这样的梦?”

  绿萼道:“姑娘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所以不知道。也是奴婢疏忽,竟忘了和姑娘提起。前两年有守陵的民户上书小书房,说思幽皇后的陵墓有些渗水。经查属实,陛下一怒之下,杀了好些匠人和监工,连少府监都吃了牢饭免了官。依奴婢看,恐怕是圣上日有所思,才会做这样的梦。”

  这梦既是有本而来,心头这才一松,“原来如此。”转念一想,这样一个无稽的梦,我为何竟会心生惧意?难道裘皇后的魂魄真的浸了金沙池的水,代三个公主来索高曜的命么?年深日久,竟心虚至此,可笑又可悲。

  绿萼道:“简公公说,请姑娘明日一早从朱雀门进宫,再与陛下一道出宫。”

  朱雀门是外官入宫的必经之路,清晨又是上朝下朝的时间。而我自入宫以来,一直从玄武门或修德门入宫。“从朱雀门入宫?”

  绿萼笑道:“简公公就是这样说的。奴婢猜想,从玄武门入宫要穿过整个后宫,姑娘若不向贵太妃和皇后娘娘请安,似也不大好。所以从朱雀门入宫最省事。”

  我不觉失笑:“你的猜测有理。如今连你也会揣摩上意了。”

  绿萼笑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与之皆黑’[44]嘛!”

  我笑道:“你是说,你是白,我是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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