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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606)

  高曜道:“‘愚者暗成事,智者睹未形’[47],这也是常qíng。朕若是能像父皇这样神武,也就不会为臣下的党争而烦恼了。”

  我微笑道:“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陛下富于chūn秋,不可cao之过急。”

  高曜叹道:“古人云:‘背本逐末,以陷浮华焉,以成朋党焉;浮华则有虚伪之累,朋党则有彼此之患。’[48]看似微不足道,其实亡国之道便在其中,朕怎能不急?小时候你便是这样教朕的,还记得么?”

  我慨然道:“微臣自咸平十三年,便不再是陛下的侍读了,十数年前的事,陛下竟还记得。”

  高曜望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朕说过,玉机的话,朕永志不忘。”

  第十四章 斯言之玷

  回到汴城,已近子初。銮驾叫开了城门,马蹄于深夜叩响长长的御道。我将高曜送到朱雀门,已是夜半。双目gān涩,于是在车中靠着板壁闭目养神。

  银杏早就按捺不住,在车中发起宏论来:“做皇帝的,心思果然都很难猜。司政之位将要空缺,所有人都在杜大人和施大人二人之中猜来猜去,陛下却偏偏挑了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还是直接从地方官任上调过来。照姑娘的话说,这其中还有一段典故。想来这吴珦是一定会坐上司政之位。如此一来,杜大人和施大人可要大失所望了。”

  我听了不觉好笑:“萧太傅的话自然有分量。”

  银杏笑吟吟道:“姑娘也是‘帝师’,姑娘的话陛下也会听的吧?才刚陛下问姑娘谁可为司政,姑娘何不也推荐一人?瞧瞧陛下究竟用谁?”

  我笑道:“我没有可以推荐的人选。即便有,也不能胡乱说。倒是这样一来,修平君突然要去荆州,日后竟不得相见了。”

  银杏笑道:“这也不难。陛下不是已经准姑娘出京了么?姑娘若想见修平君,只管去荆州便是了。”

  我瞟了银杏一眼,依旧合目:“我若去了荆州,修平君恐怕要不自在了。”

  银杏奇道:“这是为何?修平君不是与姑娘jiāo好么?”我懒怠回答。银杏想了想,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修平君是怕姑娘去寻宇文大人的不是,写密折告诉陛下去。”

  我微笑道:“宇文大人一直在京中做官,也该出京了。荆州,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是最最要紧的地界,所以才不设州府而设大都督府。宇文大人一出京便去那里,也是重用之意了。况且今日荆州大都督长史可直升为宰相,来日于宇文大人,又有何不可?”

  银杏瞪大了眼睛:“姑娘是说,圣上表面上是看重吴珦和萧太傅,实则是在重用宇文君山?!”

  我紧紧背靠板壁,身子一晃也不晃:“宇文大人毕竟是修平君的夫君,先帝御旨赐婚。这也算是自己人,不是么?”

  忽然得知可以立刻出京,连去信王府看望启chūn的心都淡了。连日应付母亲和朱云,又让我不堪重负。幸而母亲一心都在刚刚出生的侄儿身上,向我抱怨哭诉了几次,便也无可奈何了。

  不过数日,宇文君山继任荆州大都督长史的圣旨下达,刘离离随夫君去往江陵。她将乘船沿惠民河向西南,渡潩水、颍水、汝水、滍水,从白河进入汉水,顺汉水到达江陵。十月的天气骤然寒冷,惠民河上凝了薄薄的冰,晨光掠过,叮咚作响。我挥一挥帕子,向站在船头的刘离离作别。忽然指尖一滑,帕子一径向南,乘风无影无踪。

  汴城的冬天这样冷,送过刘离离,我也该南下了。

  回到府中,绿萼端上母亲亲手整治的点心:“这是老夫人今晨过这边来,亲自下厨做的,姑娘最喜欢的百果糕。姑娘快尝一尝。”

  我笑道:“母亲还在府中么?”

  绿萼道:“老夫人做完糕也不见姑娘回来,就先回去了。”

  白腻软糯的糕里,揉着各样gān果和蜜饯,五彩斑斓,煞是动人。“百果糕是夏日用的糕点,母亲怎么忽然想起来做这个?”

  绿萼白了我一眼:“自然是因为老夫人希望姑娘不要忘记娘亲的味道,到了该吃百果糕的季节,千万要回家看看。姑娘这样聪明,却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我也顾不得浣手,拿银签子签起一块糕:“‘娘亲的味道’?说得好。”说罢尝了一口,想是冬日里食材不齐,这糕太过甜腻,清慡不足。可是我仍是一口气吃个半饱。

  绿萼见了甚是欣喜,又道:“才刚姑娘出城的工夫,信王府里来了人。”

  银签子微微一顿,百果糕被撕开一个大dòng,再也签不起来了。不知怎的,竟觉有些扫兴,“是送了东西来,还是启姐姐或是林太妃有话jiāo代?”

  绿萼笑道:“来人说,华阳长公主近来得了一柄名剑,要去王府与信王妃共赏,长公主与王妃请姑娘也去。”

  我放下银签,漫不经心道:“若说是火器,我还能说出些门道。神兵利器,该找刘钜去看才是。”

  绿萼掩口一笑:“姑娘说对了,华阳长公主还真下了帖子给刘钜,请他去观剑呢。”

  我愕然:“华阳长公主下帖子给刘钜?帖子在哪里?拿来我瞧瞧。”

  绿萼转身自架上取下huáng檀木刻花装帖盒子,掀起金huáng灿烂的铜扣,取出一张淡水红色的薄帖子:“华阳长公主常出宫随王妃习剑术,得了名剑,自然要带去王府请王妃观赏。”说罢递上帖子。

  我轻声念道:“君有‘含光’,天然煅成,无见无有,经物不觉。妾得‘宵练’,昼影夜光,其触物也,随过随合。然寥寥数年、区区小技,恐致rǔ名剑。若能观君一舞,睹神兵切磋,妾实幸甚。君素雅达,必不令妾徒劳往返也。”

  绿萼越听越奇:“‘妾’?长公主竟然自称‘妾’?!当真谦逊得紧。这不是长公主对平民说话的口气,倒像是江湖中人……”

  请帖中的字清奇有力。我又看了两遍,这才合起:“这便是华阳长公主的聪明之处。都说刘钜是江湖làng子,岂会理她是公主还是民女?客客气气地邀请,他还有可能会去。居高临下地召见,想必是要吃闭门羹的。”

  绿萼道:“华阳长公主从未涉足江湖,怎么也会这一套?”

  我搭上铜扣,淡淡道:“这一套又不难学。唤银杏来,让她把帖子送过去。”绿萼摆一摆手,侍立在门外的小丫头扭身去寻银杏了。

  绿萼笑道:“长公主何等尊贵,刘钜竟也不怵?”

  我笑道:“《礼》有云,‘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49]。田子方亦言:‘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贫贱者,行不合,言不用,则去之楚、越,若脱躧然,奈何其同之哉!’[50]。儒与贫贱者尚且如此,况侠乎?”

  绿萼一怔,随即无不嘲讽道:“是是是,刘大侠谁的账也不买,单只愿意跟随咱们新平郡侯府,跟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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