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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605)

  想是我的口气太过急促与生硬,高曜投向我的目光中颇有疑色。他怔了一怔,yù言又止,千万重疑心化作一道似有若无的叹息,像huáng昏中迟缓沉重的宫门慢慢合起:“朕闲来猜测罢了。不必当真。”

  我的心本已提到了领口。高曜忽然收回所有的话,宛若一道军令撤回了十匝重围,莫名的风平làng静让人透不过气。我叹道:“思幽皇后崩逝前,除却陛下,最亲近之人便是微臣。若说有谁在娘娘的心上推了一把,也当是微臣。当年先帝便曾这样以为,所以将芳馨、绿萼和小钱三人送去掖庭受审。”

  高曜忙道:“你别多心,朕并无此意。朕知道绝不可能是你。当年于氏加害母后,若换了别的罪状,以你的心xing,怎会与她绝jiāo?又怎会见死不救?”

  高曜只说对了一半。倘若当真是锦素bī死了裘后,即便绝jiāo,我也会尽力保全她的xing命。可惜事实并非如此。高思谚和施哲迫切需要查出真相,而我则需要有人代熙平去死,以尽快平息风波。锦素便是这样被我放弃的。

  我垂头道:“假设之事,微臣也答不上来。”

  高曜叹道:“罢了!说到底,母后是为朕而死,是谁在她心上推了一把,本来也无关紧要。”

  高曜显然已经生疑,只是无凭无据,他不愿明言。我忙道:“陛下自幼立志成为明君,是为了实践治国的抱负。如今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关河宁定,四夷来朝,陛下的抱负早已实现。思幽皇后不是被谁在心上推了一下,也并非单为陛下,而是为了大昭天下的安定而舍身的。”

  高曜一怔:“这话未免牵qiáng。”

  我微笑道:“帝王之家事即为国事。况且太宗皇帝弃天下时,西夏初附,民心未稳,西北滇南,边事不宁。多事之秋,宜赖长君。倘若少帝即位,qíng势殊难预料。”

  高曜带着胜者的宽和与兴致问道:“如何难以预料?”

  咸平十九年二月初二夜,弥河畔的村屋之中,笑谈随弥河水倾入渤海,“远有唐太宗废杀太子建成,近有废骁王起兵谋反之事。殿下的弟弟们,都还小呢。”唐太宗李世民与废骁王高思谏都曾在玄武门起事,若是高晔或高晅即位,只怕朝中又要经历一次“玄武门之变”了。

  我淡然一笑:“青州村语,陛下曾记否?”

  高曜眉心一动:“玉机的话,朕永志不忘。”

  下了明楼,高曜独自一人在当年手植的桐树下坐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他对裘后说了些什么。方台边散落着高曜守陵时所居住的几间小屋,还保持着茅茨土阶的模样。少府几次提议扩建成行宫,高曜都没有同意。

  午后,高曜在从前的卧室之中小睡片刻,起身后便一直在简陋的书房中盘桓。书房中放了几套发huáng的竹案竹椅,挂着先圣孔子的像。高曜指着上首最大的一张书案道:“这里是夫子坐的地方。”又指着右手第一张小书案,“当年朕就是在这里读书的,从这扇窗望出去,就能看见母后的陵寝。”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窗中现出明楼一角,被西斜的日光照得苍白。倘若没有明楼,确是能看见裘后的墓。高曜又指着对面的两张小书桌,“修平君当年便是坐在那里,芸儿坐在那里。”修平君便是刘离离,出宫后嫁与秘书郎宇文君山,高曜登基后得封。五年前我在谨身殿的宫宴上,还曾与宇文君山有过一面之缘。

  huáng土夯实的地面依旧凹凸不平,书案的四脚深深陷入。桌沿被磨得发亮,泛着温凉的光。这一切我都再熟悉不过,在仁和屯为父亲守墓时,也是这样的光景。我微笑道:“虽然清苦,却也安宁。”

  高曜笑道:“朕那时从未想过修平君竟肯随朕一道来这里过苦日子。那些年若没有修平君一道相伴读书,日子便无趣到极点了。”

  我笑道:“修平君乃是陛下的侍读,自然要随侍在陛下左右。”

  高曜道:“自朕出宫开府,便很少再见修平君。她成婚后,更是不曾会面,只在册封那一日进宫谢过恩。倘若不来此处,朕都快要忘记,朕曾经还有这样一个侍读。再过几日,她便要随夫君去荆州,恐怕再无相见之期。”

  我奇道:“荆州?”

  高曜笑道:“不错,朕已授宇文君山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接替原长史吴珦。”

  宇文君山自入仕便一直在京中为官,加之容貌英俊不凡,又娶了皇帝曾经的侍读女官,数年间便从秘书郎做到了秘书省少监,掌经籍图书、国史实录等事。如今忽然外放,着实意外。我笑道:“微臣记得吴珦已年过古稀,以大都督府长史致仕,也算圆满。”

  高曜道:“你错了。吴珦并非致仕,而是入京。”

  我更奇:“入京?不知陛下yù授何位?”

  高曜笑道:“你可知道白司政派人去洛阳私放女囚花氏的事?”

  我一怔,随即恍然:“陛下是说——”

  高曜笑道:“不错,朕或许要授吴珦司政之位。”我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微笑。高曜道:“何事好笑?”

  我恭敬道:“启禀陛下,微臣忽然想起则天时,年逾古稀的荆州大都督长史张柬之由狄仁杰与姚崇推荐,不数日便一跃而成宰相的事。后张柬之果然拥立太子李显登位,恢复李唐神器。吴珦也是从荆州长史的任上调入京中,若当真任为司政,岂不是又添一桩佳话?只不知这吴珦是何人所荐?”

  高曜笑道:“竟有此事?当真是巧了。前两日萧太傅病了,朕去看望。病榻前朕问萧太傅,何人能为相,太傅便向朕推荐了这个吴珦。横竖也没有合宜的人选,便调这个吴珦来京瞧一瞧。”

  萧太傅曾是悫惠皇太子的太子太傅,也是高曜的启蒙老师,甚得高曜的敬重。我笑道:“萧太傅所荐的人,自然是好的。”

  高曜笑道:“这些日子为了白司政私放女囚的事,新平郡侯府的门槛都要被踩断了吧。”

  我欠身道:“微臣惶恐。”

  高曜道:“依你看,究竟谁可坐这个司政之位?”

  我忙道:“微臣久不在朝中,对朝臣们知之甚少,拜相这样的大事,微臣不敢擅言。”

  高曜叹道:“正因你久不在朝中,说出来的话才算公允。这些年文臣拉帮结派,武将推诿耍赖,整日你弹我我弹你,不得安宁,远不如父皇当年南征北战之时齐心了。当年父皇随便提拔一个中书舍人到相位,也安定了这么几年,到了朕的手中,竟挑不出一个领袖群臣的人物。当真是朕无能了。”

  咸平二十年,白子琪便是由中书舍人一跃而成百官之首的。我宽慰道:“恕微臣直言,先帝南征北战之时,朝臣们也不是齐心的。咸平十三年先帝北伐时,夷思皇后监国,当时多少上书,一谏君王好战,二谏牝jī司晨,还有人在天象灾异上做文章的。若说齐心,也是众人看见北燕亡国以后,觉得有望一统,这才齐心。yù令百心如一心,即使是帝王,也是一件极难的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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