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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63)

  我笑道:“娘娘英明。后楚威王的儿子楚怀王yù送甘茂入秦为相,范蜎却说,甘茂是个贤人,决不能让他做秦相以害楚,楚怀王深觉有理,便保举向寿做了秦相。[53]娘娘再请细想,史易珠和于锦素,究竟谁是甘茂,谁是向寿?”

  皇后恍然道:“本宫要将这个史易珠撵出宫去!”

  我摇头道:“如此虽解气,却不妥当。”

  皇后道:“为何?”

  我笑道:“一来并无真凭实据。二来,揭发恶行乃是忠君之举,娘娘何忍逐她出宫?”

  皇后不耐烦道:“依你看当如何?”

  我见皇后的心已松了七八分,心下一宽:“宜修姑姑自是好说,赏一顿板子,只说她昔日服侍太后有功,就不用撵出宫去了。改日娘娘再亲自去谢罪,太后自是不忍再恼。杜衡是买信的罪魁祸首,往日也没什么功劳,且她才是于锦素最得力的臂膀,必得按律处置。至于于锦素,若无杜衡在身边,不过就是个没头脑的傻丫头,娘娘也赏几杖,开恩留着她。且看她和史易珠两人闹得周贵妃日夜不安,倒也有趣。如此大事化小,陛下回朝了定然赞娘娘qíng理兼顾,处事得体。”

  皇后自镜中凝视片刻,眼中泛起犹疑的冷光:“怨不得长公主执意送你进宫,你的心思果然较寻常姑娘深了许多。”

  我心中一跳,忙跪下道:“娘娘这样说,臣女死无葬身之地。”顿了一顿,半是自嘲,半是开解,“臣女自幼在长公主身边长大,心思再深,也逃不过殿下的量度。”

  皇后这才释然:“起来吧。你们果然很要好,你到底还是在为她求qíng。”

  右膝抬起一半,复又坠地。我坦然道:“臣女不敢以私心害了娘娘的大计,更不敢以朋友之qíng坏了忠孝之义。臣女以为,如今最要紧的是二殿下立太子的事qíng,凡事当以两宫为先,不应争一时之气。”

  皇后长叹一声,转过身亲自扶起我:“本宫知道你的忠心,也知道你与于锦素jiāo好,因不想你为难,才不忍心宣你来对质。你心明眼亮,筹谋善计,有你在本宫身边,本宫的日子,比从前放心多了。”

  心中竟生出一丝感动,连我自己都有些惊异。“心明眼亮,筹谋善计”这八个字,我是万万当不起了。我至今不敢将皇帝即将废后的猜想告知于她,分明是心有不明、眼不敢亮,兼之一筹莫展、束手无策。我叹道:“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皇后笑道:“你来为本宫戴花。”

  惠仙听了,忙去偏殿外端了一盘子月季和木芙蓉进来,我随手选了一朵水红色月季花,别在皇后的鬓边。皇后对镜端详片刻,不禁摇头:“你的学问固然很好,可是妆扮的功夫还需要多学学。”

  但见皇后鬓边的月季,俗艳突兀似红肿的痈囊。我双颊一热:“臣女向来不擅长这些,请娘娘恕罪。”

  皇后笑道:“你无罪。若总想着穿衣打扮,还怎么教导本宫的曜儿呢。”

  第二日,宜修果然没有被赶出内宫。锦素因年幼无知,被严厉申斥了几句,依旧做永和宫的女巡。然而杜衡却在掖庭属被狠狠打了五十杖,抛入掖庭狱中等死。不过两日,胫臀上的伤口溃烂至骨,终于热毒攻心,惨死在冰冷的黑屋中。

  那一日去向太后请安,太后说起北燕国都盛京被围多日,两国都已力竭,如今已经议和,皇帝十月初便可回京。当时锦素得了皇后的赦命,满怀日后与母亲重聚的希望与众人一道参拜太后,分享两国休战、皇帝回朝的喜讯。然而不过两日,便听闻母亲的死讯,顿时晕倒在地。又过了两日,史易珠的继母入宫禀告,说自从史易珠进宫,她祖母日夜思念,如今沉疴在身,特请旨接史易珠回家看看,恐怕要到明chūn才能回来。皇后自是无不应允。

  自从杜衡死后,锦素除了送高显上学,便不大出门。即使是清晨和午间短暂的会面,她亦不与众人jiāo谈。对于杜衡的死,我心中有愧。我一心想保住锦素的官位,却挑动了皇后对杜衡的杀心。在九月剩下的日子里,我每天晚膳前都去永和宫看望锦素,锦素不是昏睡,便是闭门不见。比起如今的处境,也许她更愿意和母亲一道被逐出内宫,也许她心里正深深地怨恨我。

  我一心都在锦素身上,宫里是如何迎接皇帝回朝,如何大赦天下,如何歌功颂德,如何歌舞饮宴,我一概不曾留意。直到月圆以后,锦素才慢慢好起来。

  入冬以来,时日渐渐短了。晚膳提前了,人也睡得早些,我便弃了午歇的习惯。十一月初二这一日午后,趁高曜睡觉的工夫,我正要往永和宫去看望锦素,却见锦素携若兰来了。我又惊又喜,连忙迎上去道:“难得妹妹竟肯出来走走了。”只见她披着一件洁白的云锦大氅,内中仍是素服。

  锦素笑道:“闷了这些日子,也该出来走走了。”于是一道携手入内。

  灵修殿的正中摆了一只白瓷熏笼,炭火正盛,午膳时扔进去的香橙飘出甘香气息。小西上前揭开熏笼,用铁钳将烤熟的橙子夹了两个出来,盛在瓷盘中,笑嘻嘻道:“二位大人可要吃橙?”

  锦素笑道:“我从没见过这样吃法的。”

  锦素的手冰凉,我一面拉过她的手在熏笼上烤着,一面吩咐小西:“都切了请于大人尝尝。”又向锦素道,“香橙橘子一类的果子,烤过再吃,可以止咳。一到冬天,母亲便这样做——”

  锦素眼中一黯,我顿时说不下去了,于是讪讪地道:“我这里还有上好的滇红,妹妹尝尝。”

  锦素微笑道:“姐姐不用忙。我是特地来谢谢姐姐的,另外还有个消息要告诉姐姐。”

  我笑道:“若是谢我在皇后面前为你求qíng,你已谢过很多次了。”

  锦素勉qiáng忍泪意道:“妹妹要谢谢姐姐多日来的关怀。”

  我鼻子一酸:“既知我担心你,为何十次去了,九次都不肯见?”

  锦素低头道:“我累死母亲,无颜面见世人。”顿一顿,又道,“昨日听贵妃说,史……大人的祖母去世了,她要在家守孝三年,恐怕不能进宫了。”

  我点头道:“那是周贵妃体谅你,故意使她母亲将她接出宫了。”

  锦素道:“事到如今,我还是不能相信她向车大人告发了我。总是我太傻了,有时我倒想去问问她,难道服侍皇子真的这么要紧?若她出声,我未必不愿意和她换。”

  小西端了一盘子切好的橙子过来,我用银签子穿了一片递于锦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锦素右手一颤,银签子叮的一声落在地上,小西忙弯腰去寻。锦素忽而含泪,“姐姐说得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姐妹会不会也有相害的一日?”

  我一怔,银签子上的香橙啪的跌落在熏笼上,溅出几丝淡huáng汁液。随后挣扎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炭火啵的一响,一室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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