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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654)

  我瞧了一会儿,向绿萼道:“这两日银杏不爱说话,你若得闲,不妨劝一劝。”

  绿萼懒洋洋道:“做什么要奴婢劝?这是心病,姑娘都不在意,奴婢就更劝不好了。”不待我分辩,又连珠价道,“依奴婢看,银杏妹妹比那个傻公主不知qiáng到哪里去了,论模样,论心xing,那傻公主哪一点及得上银杏妹妹?刘钜偏偏喜欢她!男人的眼光,真是奇怪!”

  我不觉驻足,在她的眉心上戳了一记,笑道:“你只敢和我抱怨,怎的不敢亲自去问刘钜?”

  绿萼向后仰一仰头,扁起嘴道:“奴婢和姑娘一样,别人的qíng事,奴婢才不想理会。”

  我笑道:“不理会是好的。”

  绿萼笑道:“其实只要在弥河边住一阵子,银杏妹妹就会好起来的。就像咱们从前在朱口子村那样。”

  听闻“弥河”二字,就像在昏乱中突然走近一个馨香美好的梦境。蓦然想起与高思谚漫步在弥河边的那个雪天,即使是议论高曜的生死,即使是回忆西夏的战局,即使是试探立储的心意,即使是坦白半生所图,即使与宫中的每一次相处并无不同,那也是我一生中难能可贵的平静而满足的时光。弥河水东流不息,曾发生过的事终于变作记忆中难辨真假的微光孤影。

  片刻的出神,绿萼的话便被chuī散在风里。眼中一热,都再也回不来了。

  忽听西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昨夜信王之事,众人至今心有余悸。绿萼回头与小钱相视一眼,顿时变了颜色。我笑道:“这里是驿站,有人赶路投站也甚是平常。”

  马蹄声越来越近,有人喊道:“前面是朱君侯的船么?”

  小钱冷冷道:“是信王府的李威。这声音奴婢一辈子都认得。君侯要答他么?”

  我摇头道:“回船上歇息吧。”于是领了众人往水边走。银杏听见呼声连忙上了岸,刘钜也钻出船舱,一跃上岸。

  不待我回到驿站,李威便追了上来。他下了马,朗声道:“小人信王府李威,拜见君侯。”

  我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道:“何事?”

  李威一摆手,命随从退后,这才躬身道:“我们王爷天黑前才得知君侯往青州去了,特命小人快马前来追赶。王爷一会儿就到,还请君侯稍待片刻再起程。”

  我见他还算恭敬,语气稍稍缓和:“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李威道:“回君侯的话,小人只管传话,主人的意图,不敢擅度。”于是我不再言语,只往船舱中坐着。刘钜和银杏也都回到了船上。船舱中还留着汴城的气息,暧昧又浑浊,用来等待高旸最合宜不过。黑沉沉的河水收敛了天地间所有的光明与轻灵,连时光也变得黏滞了。

  银杏挨着我坐下,口气幽冷而向往:“信王又来寻姑娘了呢。”

  我转头见她落寞的神色,不过是一些爱而不得的小小惆怅,也不知是谁该向往谁。遂微笑道:“我倒是羡慕你呢。”银杏顿觉失言,不觉红了脸。

  不多时,便听得岸上众人纷纷向高旸行礼的声音。我整一整衣衫,上岸迎接,却见高旸已经在码头上等我了。我与他俱是一身重练白衣,我在船上,他在岸上。船身一晃,他向我伸出了右手。仿佛还是我初入宫的那个新年,在熙平长公主府门前下车,众目睽睽之下,他伸出右手接我下车。

  四目相对之间,一丝难得的平静和坦然像静夜石fèng中艰难盛放的昙花。我竟不由自主地扶着他的手上了岸。

  礼毕,我问道:“殿下国事繁忙,若有差遣,只管传命便是,何必亲自出城?”

  高旸侧头看了看我的伤处,伸手yù揭去我覆面的轻纱:“你的伤……”

  我退步侧身:“皮外伤而已,谢殿下关心。”说罢又行礼,“还未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高旸顺势将右手一抬,示意我起身,歉然道:“我本以为有李威在,凶手当毫无

  机会才是,不想你仍是受伤了。”这歉意似乎并不只是因为我受伤了,更是因为我的伤仿佛宣告了我并没有告发朱云。

  我虚抚着伤处,微微叹息:“暗杀防不胜防,这如何能怨李威?倒要多谢他及时捉拿了凶手。”

  高旸道:“今日为何不让女医为你瞧一瞧伤口?若落下疤痕就不好了。”

  我淡淡一笑:“我怕她们又要动针线,我怕疼。”

  高旸顿时嗤的一笑。他负手向着河心,留给我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幽蓝背影:“你怕疼?”河风dàng起雪白的衣袂,静静擦拭着满河的暗沉,“今日亲手杀人的滋味如何?”

  虽然喂小东子毒酒是救他脱离苦海,然而我毕竟亲手夺去了一个人的xing命。我本以为自己会惶恐不安,谁知心底竟生出了好些冷酷与骄傲,颇有一些如鹰般“饥则附人,饱便高飏,遇风尘之会,必有陵霄之志”[96]的自由与戾气了。yù是冷傲,yù要深藏。我淡淡道:“不过尔尔。倒要多谢殿下好好安葬了东公公。”

  高旸道:“若不看在你的面上,我定要让他受尽酷刑。”

  或许小东子于他并不重要,或许他本就是一个尊重对手的人。听闻小东子能安心追随高曜而去,至少这一刻,我的心中是充满感激的。“‘人皆是其所事,而非其所不事,犹犬之吠非其主’[97]。多谢殿下。”

  高旸转身笑道:“既如此,作为报答,你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么?”

  我不禁好奇,又有些警觉:“何处?”

  高旸袍袖一拂,请我先行:“只有你我二人,不带随从。”见我迟疑,又笑道,“是我不带随从,你可以带上火器——”说着望一眼在船头抱剑而憩的刘钜,“或者他。”

  高旸弑君,都敢于坦然面对我,我为何竟觉可笑的心虚?于是我当先自码头走到岸上。高旸命人牵了两匹马过来。我虽不善骑术,也只得硬着头皮上马。好在高旸并未驱驰,一路缓辔而行。他左手持缰,右手提了两盏灯,专注而孤独地劈开田野中沉密无尽的黑暗。与他并辔而行,颇觉苍凉如梦,就好像故物堆中掉出来的玻璃珠子,小时候喜爱的明亮通透,如今已染了厚厚的尘埃,变得可有可无了。

  在暗中走了半个多时辰,但觉地势渐高。高旸忽然停下,指着高地下一片田垄之间,密密的十几座坟墓道:“到了。你看。”

  山下虽是无人,墓地里灯光和香火却是不熄,照着玄色大理石的无字墓碑一团团苍白无言的温暖。我默默数过,一共是十七盏灯,心下顿时了然:“这是何处?”

  高旸下了马,递给我一盏灯:“这是熙平姑母一家的墓地。”

  我明知故问:“殿下为何不下去?”

  高旸将风灯伸得更远些,似是想照亮山下所有长眠的魂魄:“我很想好好拜祭一下姑母,却不能去。只能这样趁夜望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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