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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_姚霁珊【完结】(916)

  只要他活着,则靖王一系便有了筹谋之人,众人的注意力也只在他的身上,则他的好弟弟,便能够安全地长大。

  说不定,他的父王就是要他打下江山,再拱手相让。

  为什么?

  凭什么?

  莫不离用力地撕扯着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衣裳,撕扯着他能撕扯的一切。

  如果能把这一切撕碎,让前尘过往尽成齑粉,那该有多好?

  若是他能在永平十九年一死了之,而不是活在这世上白白奔忙,如同一个笑话般地存在着,那该有多好?

  莫不离的耳中似是响起了重重嗡鸣,眼前的一切都在飞快地旋转着。

  他用力闭上了眼睛,牙关紧紧咬合,拼命抑住了那即将冲破喉咙的尖叫,额角青筋不住地突起着、蠕动着,像是一条条丑陋的蚯蚓。

  他想,他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地可笑。

  若他不是他自己,他也会觉得,这个叫做郭士谨的傻子,简直可笑得要命。

  他废力地勾了勾唇,想要勾起一个笑来。

  只是,那齿关咬得太紧,这一勾唇,他的喉头便又是一阵腥甜,面容亦随之扭曲,就像是被无数只手撕扯着、拉拽着,状若鬼怪。

  “然则……寿成殿当晚,陛下……为何敢于动手去碰太子殿下?”阿烈嘶哑的语声响了起来,每个字都吐露得极为艰难,“陛下不知……先王幼子之事么?”

  “陛下确实不知。”回答他的是桓子澄,冰冷的语声不含qíng绪:“在离京之前,吾与陛下有过长谈,就此得知,先帝在位时,曾派出大量人手探访隐堂,而陛下却只知先帝在找遗诏,并不知还有旁事。”

  一面说话,他一面便抬手掸了掸袍角,语声淡然:“据我猜测,先帝之所以不说郭士张之事,是看准了陛下的脾xing。陛下生xing多疑,然胆略手段却又极为欠缺,若是将此事告之,陛下极有可能做出不智之举,反倒于大局有害,于是先帝便使了一招‘拖’字诀。只消再往后拖个几十年,先帝这一脉能稳坐三朝江山,则就算有靖王的孙子面世,那些老臣也死绝了,届时又有谁会为一个死掉的靖王效力?”

  说到此处他略停了停,又道:“如果说,当年墨少津是拿着墨氏族众并他自己的命来赌,那么,先帝后来瞒下此事,也同样是在赌,先帝赌的是墨少津手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靖王幼子,更在赌对此一无所知的陛下能够安然地拖到事qíng得以解决。”言至此,他冰冷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极淡的笑:“从结果来看,我以为,先帝还是赌对了,在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陛下果然安全渡过了这场危机。”

  他说着便转向了杨大监,抬了抬手:“另还有些许余事,杨大监所知甚细,便由你来说一说罢。”

  “是,都督大人。”杨大监恭声应是,又向着莫不离行了一礼,方才晃动着满头的白发,颤巍巍地道:“我被先王派去隐堂时,身上带着先王留下的好些信件与证物,先王叮嘱过我,不到关键时刻,小郡王的身份不能露,且小郡王自己也不知他乃是先王之子,只以为他真的是墨家的一个子弟。”

  空地上寂静如死,唯他细长而苍凉的语声回dàng着,有若回音:“我们在隐堂呆了没几年,墨少津突然就出现了。仗着手上有那族老留下的一件信物,他qiáng行将我们带出了隐堂。我不敢表露小郡王的身份,也无力与他相抗,只得跟着他回了大陈。所幸那时候墨少津与先帝谈条件的事,我们是半点不知的。只是后来,在墨少津去逝之前,他将族弟——也就是吕时行——召去榻前,秘谈了许久。而那吕时行从屋中出来的时候,他看小郡王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应该是……明白了小郡王的身份。”

  “吕时行他……也知道?”阿烈忍不住打断了他,面色愈加苍白。

  “只知大概而已。”桓子澄淡然接口道,面色如冰:“吕时行知道他这个庶弟身份不一般,且很可能与靖王有关,但具体qíng形却并不知悉。他与墨少津不同,他生xing懦弱,并没那么大的野心,更兼又拿到了那份遗诏,越发惶惶不可终日,整天都活在恐惧之中,在朝堂上也表现得越来越沉默,陛下想来也是看懂了他这一点,所以后来对吕家才会越来越不客气。”

  “为何……唯杨大监一人……相伴?”阿烈像是还不死心,又或者是本xing使然,太想明晰真相,遂再度发问:“先王既如此珍视……此子,为何……不多派人手护卫?”

  他这话问的却非桓子澄,而是杨大监。

  杨大监未敢就回话,回头看了桓子澄一眼,见他并无表示,方才开口道:“当年,我也这样问过先王,怎么就派我一个人去守着小郡王?我又不会武技,万一守不住可如何是好?可先王却说,这天下间最好的保护,莫过于‘不知’二字。小郡王之事,原本只有三人知晓,便是先王自己、那墨氏族老并先王早前派去的那个亲信。永平十八年的时候,那亲信病死了,墨氏族老也早就死在了山崩之中,先王说,从此之后,天下间知晓此事的,便只剩下了先王与我。与其给小郡王身边派上众多保护之人,还不如就将这秘密牢牢锁住,于小郡王而言,这才是最安全的保护。”

  第1043章 山鸟啼

  雪变得大了起来,如白色重帷,轻盈连绵。

  莫不离呆呆地坐在大石上,面上已然再无表qíng,就如一具失去了活气的尸首,身外发生的一切都影响不到他。

  秦素转开视线,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这个前世今生都在谋算着别人的人,如今,也终是尝到了被至亲之人谋算的滋味。

  这是他罪有应得。

  在亲眼见证了这结果之时,秦素心中并非不喜,然更多的,却是厌倦。

  极度地厌倦。

  莫不离这可怜虫,方才还在嘲笑着秦世章与缪青莲,讥讽他们的勇敢无畏。现在的他,总算应该知道,这世上最可悲的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走罢。”耳畔传来了清冷的语声,似含着隐隐关切。

  秦素转过头去,便迎上了桓子澄担心的视线:“殿下是不是不舒服?”

  “我无事。”秦素摇了摇头,微有些苍白的脸上,绽出了一个浅笑:“只是有些累罢了。到底这一路从大都赶过来,马不停蹄的,方才又说了好些话,我实是有些倦了。”

  桓子澄面色不动,眸光却是立时一凝:“殿下还是下山去罢,这山风太冷,染上风寒,可非小事。”

  纵然语声如冰,却是温qíng款款。

  秦素点了点头,正yù转身,忽闻身后传来了一道语声:“公主殿下、都督大人,可否让仆……死在最后?”

  她蓦然转首,便见阿烈正在看着他们,那张平板的脸上,仍旧表qíng欠奉。

  见桓子澄并秦素皆停了步,他便伸手指了指雪地上萧水寒、贺云啸二宗的尸身,神qíng平静地道:“旧友离世,总需一杯水酒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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