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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_姚霁珊【完结】(917)

  一面说话,他一面又看了看坐在大石上的莫不离,眸底划过了一丝哀伤。

  莫不离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头发披散,身上落满了雪花,仿佛要将他淹没,而他却始终无所察觉,唯将两手撑在身后,维持着方才的坐姿。

  宛若雪做的雕像。

  阿烈平板的脸上,在这一刻似是涌动着无边的qíng绪,眉眼间剧动犹甚。然他的自制力却是极佳,一个深呼吸之后,他已是重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没有表qíng的阿烈。

  “主从一场,仆,想亲手安葬主公。”他说道,蓦地抬手一招。

  “嗖、嗖”两声,雪地上忽地飞起两柄长剑,带动起两捧残雪,竟是倒着飞向了阿烈。

  秦素只觉眼前青光一闪,再度凝神时,那长剑已然深深地刺入了阿烈双肩的肩窝处。

  “仆自废经脉,只求苟活数日,全了丧仪。”他的语声仍旧平静得没有起伏,就仿佛那颤巍巍cha在肩头的两柄长剑根本就不存在,连同那飞溅而出的鲜血也像是并非出自于他的身体。

  桓子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颔首道:“周先生重qíng重义,本官准了。”

  “谢都督大人。谢公主殿下。”阿烈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伏地拜了拜,旋即便又站了起来。

  秦素注意到,他站起身来的动作有些迟缓,面色也有一瞬的苍白。

  然当他站直身子之后,他的神qíng便又平板了起来。

  若无其事地拍飞了长剑,阿烈步履蹒跚地走到了莫不离的身边,迟疑地抬起了手,向莫不离瘦弱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仆陪着主公,主公……并不孤单……”

  莫不离仍旧像是没听见,两眼盯着虚空处,唇角轻颤着,也不知是笑还是哭。

  “回罢。”桓子澄再度说道,轻轻扯了扯秦素的衣袖。

  不知为什么,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竟叫秦素打从心底里暖了几分。

  这一世,她的身边总算有了亲人与友人,再不复前世孤寒。

  她轻提裙摆,步出残檐,那小径上落着极厚的雪,踩上去时“咯吱”作响,大雪纷飞、四野空寂,偶有积雪被风chuī落,惊飞山雀,在那满世界的寂静中留下一声清啼。

  在小径的转角处,秦素最后一次回首转望。

  莫不离与阿烈,已然被石舍掩去,再也不见,入目处,唯远山升起雾霭,掩去孤峰,遥远的天际之间,一片苍茫。

  秦素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踏雪而去。

  中元十五年冬天的大都城,雪色连绵,似是永无尽绝。

  一场又一场的大雪,将这座城池覆在了白色的锦被之下,街头巷陌厚雪堆积,廊檐下伸出长长的冰棱,被千家万户的炊烟暖着,化作水滴,滚落尘埃。

  站在六角飞檐的长亭之外,秦素目注着不远处的那片杂树林,紧了紧怀里的暖炉。

  “殿下这一去,怕是经年才能得返了。”大监程樵在旁说道,说话间便将布巾拭向鼻端,那鼻头儿却是已然冻红了:“听人说那大唐的冬日比大都还冷,那几件狐裘我已经叫人拿出来了。”

  秦素笑看了他一眼,正yù说话,却见他的视线忽尔便凝向了前方,目中有着隐约的讶然。

  她停下话声,顺着他的视线回首看去,旋即便弯了弯唇。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不过是薛允衍并薛允衡来送行罢了。

  “程大监去瞧瞧马车备好了没有,一会儿吉时到了,就得启程了。”秦素柔声吩咐道,又向旁立的阿桑笑了笑:“阿桑也去吧,帮着程大监一些。此行人多,我怕他忙不过来。”

  阿葵便在旁边掩唇而笑:“殿下又说错啦,人家分明是吴女监来着,殿下却总唤着人家的小名儿。”

  这话引得众人皆笑了起来,程樵便凑趣地道:“殿下就是念旧,总不忘故人姓名。”

  阿桑本姓吴,如今已然升任了秦素身边的女监一职。

  原本这女监之位是该留给阿栗的,只她现如今还昏睡在榻上,秦素此次远赴大唐,委实舍不下她,便将她也带上了。

  “我去瞧瞧阿栗罢,那车里得多垫几层被褥才好。”似是体会出了秦素此时的心绪,阿桑适时语道,面上亦含着笑意。

  秦素便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去吧,我这儿不必管了。”

  程樵并阿桑等人应诺,俱皆退了下去。

  第1044章 又不丑

  秦素转过身来,看着前方一众送行的人,心底阵阵感慨。

  她此次离京,是要去大唐完婚的。

  中元帝毒入脏腑,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撑不过这个岁暮。若依着桓子澄的意思,中元帝一旦驾崩,秦素恰好留在大都守孝,却也不算坏事。

  只可惜,秦素是标准的女生外向,这一两年的她可也不愿等,且在私心里,她也极不愿替中元帝戴孝,是故一力催促着桓子澄筹备婚事。

  饶是活过了两世,桓子澄也从没见过这么急着嫁人的女郎,甚是叹为观止。

  为着不叫自己的衣襟被这个名义上的公主、实际上的小妹扯烂,更为着保护自己的耳朵不被那魔音弄穿,他只得应下了秦素的要求,将送嫁的日子提到了岁暮之前。

  提前送嫁总需有个理由,好在那理由也是现成的,只要披上个“公主为父皇病体祈福,不惜以喜事冲之”,则秦素的孝名便也全了。

  今日乃是大吉之日,宜起行。方才在皇城中时,太子殿下已然率领一众宫中人等送过了,如今这长亭之外,才是真正的话别。

  秦素捧着手炉向前踏了两步,便瞧见桓子澄与薛允衍远远离开了众人,正立在避风处说话,二人皆是面色沉肃、眼神冷淡,就算是这般看着,秦素也觉得浑身发寒。

  “这两个人凑一块儿,准没好事儿。”她嘀咕了一句,忽觉身侧一暗,便以为是李玄度来了,遂头也不回地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吃吃笑道:“你瞧,这两个人像不像妖孽?要依我说,那坊间传闻他二人有旧一说,怕是真的。铁面郎君这人一到,都督大人就把他拉过去了,这里头怕不是有什么故事罢。”

  这几句话若是配合着摸下巴的动作,想必效果会更好。只是这天气委实太冷,秦素舍不下那手炉,便只能以点头加qiáng语气效果。

  “臣瞧着,殿下也挺妖孽的。”耳畔传来了一道声线,不是弦音清越,听着却也有几分耳熟。

  秦素吃了一惊,侧首看去,这才发现,立在她身边的男子并非李玄度,竟是杜四郎!

  “咦,怎么是你?”她讶然语道,又往前后看了看,却见李玄度与竟然薛允衡说到了一处,两个人立在大车旁,面色很正经,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杜光武看了看李玄度的方向,淡笑道:“殿下弃了那大好河山,只为此郎,果然qíng深。”

  秦素的身子一下子绷得笔直。

  杜光武这话听着,怎么像是知道桓子澄提议她做女皇一事?

  “此言……何意?”秦素迟疑地问道,生怕是自己感觉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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