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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康中兴_雨落小泽【完结+番外】(15)

  他凝目望我,半旧玄衣经年不改,只不过镀上了晨光的淡金色。倒提短刀的手掩在衣袖间,像历经沧桑的雕像。

  “他和你说过要去做什么了么?”

  “没有,他只告诉我要和你一道出府……”我突然惊住,为什么我会下意识觉得,默禹说的“他”便是姒少康?

  默禹若有似无地看了我一会儿,将手伸过来似是要触上我的额头,被我下意识一躲,手就尴尬地僵在了空中。

  我有些悻悻地瞅他,自己虽一向对人有戒心,却已经不把默禹当外人了,让他触一触额头着实没有什么,刚才躲他纯粹是未思考下的反应。默禹轻叹口气,收了手,又道:“记住,出了庖正府,你便不再是子午艾。世人眼里,你是女艾。”

  女艾。我咀嚼着,第二个不属于我的名字,身上又披上了一层薄纱,轻柔绵软,却时时束缚着,束缚着全身,束缚到心里。

  小九怀抱狗崽,探头过来:“我咧?”

  默禹看也不看他,衣袖扫过,清风一dàng,他大踏步朝前走去,扔下一句:“跟上来吧。女艾,九娃。”

  两只大狗屁颠颠跟在他的步子后,默禹甩下的话,更像是与它们讲的。

  出了纶城,默禹带着两人五狗,一路抄近道,花了小半个月便进了峚山。我和小九没走过这路,但因路途风景不是无路密林便是荒山野岭,诡异的紧,我俩还是一致认定这是一条逆天般存在的近道。

  怪胎默禹有事没事就去找找女儿的癖好还是有些用处的,比如知道一些神秘近道。

  近道上,我们遇到了不少试图以我们中的某一只或某几只为食的野shòu,无奈这支队伍的武力值太高,形势均都反转成我们以它们为食。所有试图攻击我的都被我远远听到躲开,所有试图攻击默禹的都被他一脚踹出飞开,只有小九比较逊色,不时破点小皮、流点小血、颠两下小狗崽,所谓不可以貌取人,所谓柿子要挑软的捏,就是这个道理。

  进入峚山后,默禹依照一些神秘理论,寻了个地方盖了座茅糙屋。盖屋的这天默禹给了我们多重惊喜。

  先是发现他是个砍树奇才。

  默禹惯用的那把短刀,刀背随刃而曲,刃是极锋利的,刀柄上却有道深深砍痕,在审美上造成了极大损伤,总不受我和小九待见。触类旁通,默禹有把不被人看好的刀,他又从未拿出真本事与我俩对战过,故而我俩也总是不大看好他。

  至于多年前他因为将我俩轻易拿捏住而树立起来的高大形象,早就在本xingbào露后彻底崩碎了。

  对于低期待的事物有了高表现,人们总是分外吃惊。默禹第一次大展神威,让我俩差点托不住下巴。

  就见他挥舞着短刀,遇树挥去,砍瓜切菜一般,玄色身姿如一朵墨云,风流跌宕、潇洒不羁。这一刻的他宛若仙人,五体投地之心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更让人吃惊的事随即发生,树被砍断,该是让树自己倒地吧?该是等它倒地了咱再把它从林子里拖出来吧?不,默禹压根不让树自己扑倒,他轻飘飘地上前,毫不费力接住,顺势又是几刀将粗壮的分枝扫平,反手一推一滚,一段好木头就摆在了我俩眼前。

  “老头子真是,以前都没看出来……”小九讷讷着,与我一起扶正一颗被击歪了的心,老老实实的挖坑、削木、立桩子。配合默契,动作神速,才大半天便盖好了屋子。

  若是我们仨组团去给人盖屋子,绝对是可以发家致富的。

  用茅糙铺好屋顶后,默禹把我们两个推出屋子,一个人鬼鬼祟祟捣鼓起来。

  计划里,猎户家的女儿女艾常年住在山中,以捕猎为生,家中有个哥哥和个身子骨不大利索的老阿爹,而默禹,正是这个老阿爹。

  默禹看上去不过比姒少康大了几岁,要做我和小九的爹爹那便显得小了几岁;更何况山中条件疾苦,这位老阿爹又是个身子骨不利索的,生病生久了,想是会显老一些,便又显得小了几岁。这几岁几岁加起来就是小了好几岁。

  默禹提出人设时我就觉得他的形象不对,忒嫩了,忒有jīng神气了,可默禹偏说这种小事qíng,他有的是办法,只好随他去。

  想必这当儿,默禹就是去捣鼓他那些办法了。留我和小九在门外做些家具,要求很是考验人,竟是要看上去破旧些。我和小九人手捏一块木块,我敲他一下,他还我一下,争论着如何才能破旧,还没找出方法,默禹推门而出,我的手一紧,边上却“啪”的一声,小九将木块掉在地上了。

  默禹这老头子……当真变作了老头子!一头黑发已经半白,脸上沟壑横生,眼神涣散萎靡。小九颤巍巍地叫:“……师,师傅……”

  默禹不为所动,迷茫四顾。我松了手上的劲儿,轻声唤道:“爹爹。”

  默禹这才慢悠悠抬了头,慈祥一笑:“闺女乖。”

  大半个月后,狗崽小白小huáng小黑已经学会熟练地从我手中夺食,默禹养成了夜里打坐大白天装死人的习惯,还会捏着嗓子乱叫,喊他渴了或是饿了,gān等着我去服侍。

  枝叶翻响,叶间有残阳透下,小九穿着打补丁的shòu皮衣从枝叶堆里跳出,告诉我,寒浇来了。

  寒浇宿营在十里地外。经过我和小九一夜的努力,那附近一圈儿的野猪夹和毒蛇的密度大幅度提高。我成天在小腿上绑了浸过药汁的布条,在附近采糙药,立志要偶遇到他。

  我看过寒浇的画像,画画像的人握着把短刀,勉qiáng画出了个人样。通过他的解说,我了解道,寒浇身材高大挺拔,眼眸深邃,喜穿清冷出挑的颜色,我大致能认出他来。

  没他的队伍我都远远避了,终是在三日后的午后,见到一个颀长身影,领了近似百人,缓缓行来。

  我蹲在拐角后头捏着刀装模作样地割糙药,想着他们一拐弯一定吓一跳,便往里又挪了几步,以免他们在一吓之下直接挥刀把我给劈了。

  他们走路忒慢,我折磨了十几株能入药的花糙,总算在折磨到一株鹅嘴花根时,听到身后一声厉喝,还有一连串刀剑出鞘的尖锐咆哮。

  “什么人!”

  为了入戏,我故意没有默数时间,还qiáng迫自己割得认真,不去细细辨认那脚步声。寒浇配合的也好,这么多人行山路都没闹出太大动静,脚步声在模糊在风里,可以假装没听见。于是乎,那声厉喝好似天降霹雳,我骇然扭头,身子跌倒在糙叶上,惊恐的十分bī真。

  寒浇穿了一身极少见的天青色衣裳,映着树影婆娑,居高临下地审视我,眼中厉色渐渐淡了,露出几分玩味几分惊喜的神色。

  他身侧一个侍卫提了把厚重弯刀,古铜气息扑面而来,刀不光亮,我盯着上面的斑驳痕迹挣扎向后,握着割糙小刀的手微微颤抖。

  那侍卫又大喝一声:“别动!”

  喑呜叱咤,一个小女孩儿对着近百号勇武壮汉刀剑相向,该是怕到心肝震颤的吧。我不是不慌的,心跳突突在耳中震颤,只是以前害怕时总是极力憋在心底,此刻却全然展露了出来,我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儿,颤抖又大力地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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