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苦口婆心也好,怒然欲斥也好,都戛然止在卫衍这番话后,他说完,与皇帝再无话好说,转身离开承平殿。
皇帝愣在原地,文公公着急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急忙追上卫衍:“殿下,您别再和陛下置气了,陛下近来身子大不如前,这么做也是为了——”
卫衍冷着脸,无情地加快了步子,把文公公的劝和丢在了身后。
*
暮色降临,紧闭的宫门半开了片刻,一道欣长的人影从门里出来,与此同时,宫门后漏出的光照亮了宫外小巷子里一辆孤零零停着的马车。
“殿下!”
卫衍正低着头走,突然有人脆声叫他。
熟悉的声音让他本能地收起了脸上阴郁的神色,立马转头看,便看见光线昏暗的巷子里,一个娇细的小人影连蹦带跳地在朝他招手。
“殿下,马车在这儿!”盛媗压着嗓子喊道,不敢在宫门口大声喧哗,甚至连面都不敢露,也没过去牵卫衍的手。
“你怎么在这里?”卫衍快步过来,皱着眉问,“一个人?怎么不先回去?”
盛媗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在等你。”
卫衍闻言面色有些怅然,但在昏暗的巷子里看不出:“这么晚了,晚上又冷,不用等我的。”
“我今天不回端王府,哥哥说要去卫国公府。”盛媗拉过卫衍,慢吞吞朝马车走,声音有点低落,“我想当面跟你说一声,但你一直没出来。”
盛景聿不会在端王府久留,这一点卫衍知道,只是他没想到,盛景聿这么快就带着盛媗一起搬去了卫国公府。
卫衍没说话,盛媗转头看他的脸色,试探着问:“你和陛下说了这么久,说了些什么啊?”
他就知道,她等在这里这么久,除了单纯地等他,一定还在担心认义女的事情,卫衍立马握了握她的手:“别担心,没有什么义女不义女的,皇上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
其实皇帝到底打没打消念头他并不知道,但不管皇帝怎么想,他都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索性把话说得了断一点,不让她胡思乱想。
盛媗果然松口了气,步子都轻快起来,傻笑了两声道:“嘿嘿,那就好。”
卫衍看着她欢喜的样子,抿紧的唇角也跟着松了松。
盛媗高兴了一会儿,上了马车才回过神来,连忙问他:“对了,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皇上,皇上有没有生你的气,是不是罚你了?”
“生气当然生气。”卫衍笑道,语气格外轻松,好像在说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他没罚我。他一直是这样,雷声大,雨点小。”
这话乍一听起来,皇帝好像是一个很慈爱的父亲,盛媗也的确这么想了,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卫衍紧跟着就笑了声,笑得十分嘲弄,说道:“谁叫他有愧呢。”
盛媗仔细打量他的脸色,除了不甚清晰的冷冷的讥诮外,别的她什么也看不出。
卫衍和皇帝待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总不会只是为了认义女这一件事情,隔了一会儿,盛媗又犹犹豫豫地问:“殿下,陛下单独找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卫衍掀起眼皮,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的小姑娘平时总是笨笨的,这时候却格外机灵。
卫衍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又敛了敛神色,沉默了几息道:“他想给我兵权。”
盛媗果然又变笨了,不解地问:“给你兵权做什么?去打仗吗?”
卫衍:“……”
他一脸的面沉如水顿时冰消瓦解,无奈又好笑道:“不是。”
“哦。”盛媗了然地点点头,“那就是白给你兵权,让你握着啊?”
卫衍本来被皇帝突然的决定搞得心烦意乱,方才险些要把皇帝想给他皇位的事情说出来,然而这时候再一想,担心她知道了要胡思乱想,反正他也不稀罕什么皇位,索性隐下不说了。
“算是吧。”卫衍顺着盛媗的猜测道,又说,“不过我拒绝了。”
“啊?”盛媗又不明白了,“为什么?有兵权不是好事吗?”
卫衍想了想问:“有兵权,将来有了战事,我就得上战场,你舍得?”
盛媗坐直了一点,认认真真道:“不舍得。”
卫衍一笑,刚要说话,盛媗又道:“但战事事关家国太平,事关天下百姓,再不舍得也要去。”
卫衍愣了愣,诧异地望着她,盛媗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这是父亲和哥哥总对我说的。”
卫衍点点头,收起了脸上的惊讶,只看着她的眸光里,还沉淀着一点深色。
马车先送盛媗去了卫国公府,而后卫衍回端王府。
盛景聿的住处已经安置好,盛媗回来得晚,他一直在等她。
回去的路上,兄妹二人闲谈散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禁院外头。
盛媗一抬眼,禁院外的匾额上什么字也没有,但居然当真有朵花——她上次还狐疑皇帝盯着匾额看,像是要盯出朵花来,谁承想,竟真的有朵花。
“那是夕兰花。”盛景聿见她满脸震惊地盯着匾额看,问道,“你认识这花?”
盛媗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
盛景聿没多想,因为匾额上没有字,是一副空匾,也的确让人惊讶。
他眯着眸望着那匾额角落镌刻的花,仿佛喃喃自语,低声说道:“夕兰花是兰邑国独有的一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