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望进逐渐崩裂却哑口无言的张怀民,轻叹一声。
“这就是现状。我们唯有作此让步,方可换取长远的稳定。如其不然,不满者为有心之人利用集结,东宫就成了众矢之的。”
张怀民沉吟半晌,脸色微变,慢慢阖上了眼,算计人心纷纷浮上水面。
“卿是说,他们此举,若是进一步,那就是你我之事昭告天下,我错一步,即是你祸水误国,我偏听偏信,抱团进言,动摇君心,另立新君。即便圣上器重我,执意保住我的位子,可卿却是必须弃的条件。而若是退一步,拆散你我,他们可挑拨离间,亦可分而取之,方便阴谋轨迹见缝插针,实在……毒辣。”
我微微笑着以示同意,不紧不慢地回应恍然的张怀民,深深笑了。
“此为激将法,不过,我搬出东宫,却是误打误撞,有益处,无害处。”
张怀民眉眼高吊,当即跳起,委屈而气笑。
“怎么,卿觉得我会把卿吃干抹尽吗?我可应了卿,在卿走出睿辰之死的阴霾前,我不动卿。”
我哭笑不得地弹了一下满脸坏水的张怀民一下,含着笑意责怪道。
“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东宫驻军森严,等闲难以做手脚。府邸不然,一些小偷小摸,还是极易安插的。”
张怀民迷惑更甚,连忙追问道。
“卿是,以身犯险?”
他顿了顿,不安道。
“这下,我可更不放心了啊。万一他们谋财害命,玷污你的清白,以此大作文章,攻伐你的参政之妥帖,可是难以招架,虽然荒唐。”
我好整以暇地环手抱胸,作轻松状,凝视着张怀民调侃道。
“怀民,我不需动,他们自会寻来。只是他们的目标不会是我,只会是引开我,然后找寻他物。”
张怀民沉思良久,手中缓缓转动的手持停滞,笑道。
“卿的意思,我似乎懂了。那么,我拭目以待。”
我但笑不语,窗外花落无声。
落针可闻的书房内,檀香环绕,我凝眉注目,执起一支略微磨损的毛笔,研磨好墨,微微点上一点。迟疑三分,我叹一气,撩起衣衫,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遁入空明之境遇,可是极难,在于我明知接下来即将发生些什么,却必须戴上斯文而狠决的轻薄面具去应对。
就在我挥墨书写,一气呵成一首兰亭序之际,门外传来叩击之声,淡淡的,好似投石入湖,只是须臾的涟漪微微荡开,却无法抹去。
我愣上一愣,平整心绪,继而轻轻落笔发话。
“何事?”
门外之人低声传话,诡秘而隐蔽。
“苏大人,沈大人在明月堂候着了。您……见是不见?”
我微微笑着,却流露出几分讥诮之色,掠过一丝了然与笑意后,平静回道。
“沈大人?哪个沈大人?”
门外的下属稍稍为难,随即苦涩道。
“回禀大人,是……是巡抚沈观。”
我冷哼一声,一方砚台狠狠拍在墨迹未干透的纸卷上,勃然改换语气。
“我当是谁,原来是沈观沈大人!怎么,我朝堂上放了他一马还不够么,竟然寻到我府中来,又要做什么鬼把戏!回绝他,让他好生在府邸呆着,否则走在街上被什么马踩死了,可真是划不来。”
门外之人显然是被我惊到了,细细碎碎传来站不稳的步伐之声,但还是强压住心底的不安与无措小声试探。
“苏大人。”
他似是犹豫了一刻,然后近乎是嗫嚅着缓缓道。
“沈大人还交代说,如若苏大人执意闭门谢客,就叫我念一句诗给大人听。诗句是……纵使拨云能见日,呃……不过须臾一时。”
我眉眼间翻涌起一股清亮的火焰,却笑出了声,锋芒伸张。
“哦?沈大人好文采,天纵奇才,几步成诗,寻上门来,还携厚礼,想必是要与我叙上一叙。”
我脚步声轻微,啪的一声推开门,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怒气与冷意,直直将门外的下属喝住了,在原地瞪大了眼。
我停顿一霎,稍稍偏头望向那人,微微一笑,眼低是滚滚洪流,使对面之人顷刻落败。
他萎靡下去,蝇语细声道。
“大人……要下官去知会沈大人吗?”
我冷笑,在抽紧衣带后收去笑意,厉声道。
“不必了,沈大人大驾光临,不可怠慢,又是过命的交情。岂有让座上宾候着的道理,通知下去,让裴林分派给我的那几位与我同去,我倒是很想向沈大人,请教请教,这为官之进退,与方寸。”
我止住气息,笑叹道。
“且说沈大人一片赤诚,邀我们去酒楼一坐,怎能辜负其好意?”
那下属懵了一瞬,垂头道。
“苏大人,怎知沈大人定了凭云阁的位子?苏大人真是料事如神,不止征战。”
我严厉的目光含着几分不耐轻扫过去,他微微一打寒噤,瑟缩着道。
“是,下官这就去,下官告退。”
我目视那人走远,角落缓缓走出一人,黑袍走织暗纹如龙,是羽林卫中的上乘。
那人面无表情地在我身边立定,我察觉他的待命,笑着下了命令。
“长萍,这个人。”
我微微噙着笑,目露杀机,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