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逐渐减弱,情绪的低落好似一马平川,我却紧紧回握那退缩的指尖,笑得坚定。
“没错,我要山河向我相拥,山不见我,我自见山。你不可妄举,那我便向你举步,哪怕维艰。”
张怀民错愕了,惊异地盯住我温度侵袭向他的肌肤相触之处,笨拙地开不了口,鲜见的羞怯。我直越过君臣的边界,大胆出言。
“你已经在我不闻之处走了太多荒路,这一次,由我给你答复,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定了定心神,侧身微回首,只是悠悠。
“怀民曾与我云阁听雨,意兴阑珊,问我三句,是历练我这个可造之才杀人不见血,还是敲打殿下您不要与张乔延狭路相逢,或是他要张乔延取你代之。可我给了殿下第四种可能,现在物证应验,玉石镌刻,字字句句。”
我秋水荡漾的眼眸含情,抬眸是碧波万顷,投射在张怀民静海无波的眼底。
“圣上使我登朝堂,已是圣恩浩荡,庇护默许。我身为武将,与文臣对弈,与旧功臣撕裂,与诸党派制衡,单打独斗,是惊心动魄的。若是要登堂入室,与怀民相敬如宾,要靠我自己的手段。只要朝局不乱,圣上他老人家稳坐钓鱼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如何?”
张怀民深邃的眉眼里,我微微笑着,锋芒尽显。
“草木一秋,斗胆与君比肩。”
第一百零四章 将人心作棋盘
如洗的天飘着几朵云绪, 沿路的花浓淡不一,迎风送香。我却无心观赏,只是步履匆匆, 在几个拐弯后,一脚迈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见着我的时候, 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 在揣度间, 我率先开了口。
“周大人, 在下苏钟离, 未经您的属官通报,就自作主张闯进来, 多有得罪。只是兹事体大, 我不敢轻慢。”
周延稍稍眯眼,转而换上颇为和蔼的笑眼, 毕恭毕敬道。
“原来是苏大人,平日见苏大人身着朝服,威风凛凛, 今日穿了常服,却又有儒雅深静,清气若兰的气度。不知苏大人今日到访,有何指教?”
我无功夫与他周旋,只是咬紧牙关, 怒意难掩。
“是这样。在下有一挚友,名为宋睿辰, 在讨伐云国的攻城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 可惜殒命于那处。”
虽然距那一仗已过去一月,我却还是吐字极为艰难, 如鲠在喉,眼底含热。我到底捡起了几分过往的沉稳,凝眉垂眼,叹息久久。
“我沉痛非常,幸得殿下垂怜,将睿辰的旧物拨云刀带回,与我纪念,聊以慰藉。”
周延听得格外认真,好似我的事情与他紧密关联,入迷到微微皱眉。我却游离于这件事本身之外,疑云重重。
“周大人知晓,这战场上的遗物与战利品都是需要承物司登记造册的。所以照旧例,我将此刀呈交上去,却人间蒸发。”
我苦笑,却露出几分杀机,定定望向紧紧盯着我审时度势的周延,轻轻发声。
“所以,其余皆在,唯有此刀无踪,承物司的意思是,对我有不满吗?”
周延猛然发觉不对,跪倒在地,请罪道。
“苏大人,下官绝无此意,整个流程都是如常办下来的……这刀……这刀,下官不知啊!”
我眉眼藏锋,敛尽怒意,三言两语就落下了期限。
“我不愿管,也无责管,只是这一次你与承物司联署清算云国余孽及国财,周到极了,上到皇家玉玺,下到女眷细软,却独独丢了一柄大刀,实在很难令我不心生遐想。”
周延瑟瑟发抖,磕着头保证道。
“苏大人放心,十日之内,我定揪出偷盗之人,严加惩处。”
我轻轻挑眉,不是滋味。
“十日?太久,三日。”
周延震惊之下抬眸,却在触及我审视目光的一刻,惶惶低头,点在地上。
“是,苏大人且放心。下官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会为大人办妥了。”
我面上不显,心里落石,轻飘飘抛下一句。
“那就好。我在府上等你的消息。”
是了,我已是朝廷命官,置办府宅是水到渠成的事,我身上的名头,不再仅仅是东宫羽林统领。何况我与裴林皆为统领,各令半壁,我不必全天待命,裴林是老手,接管全部也极为轻松的。身为女子,战功赫赫,全无瑕疵的履历替我敲开了登堂入室的门户,嫉妒之人无可挑错。
那些个酸水横流的蛀虫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腌渍至极。大批朝臣尤其是武官世家揪住久居东宫,男女授受不亲来攻击怀民一党,恶意中伤,我愿称之为卑劣而无能的计策,实在拿不上台面。
我却还是欣然搬出了东宫,毫无辩驳。张怀民曾经愤愤不平,意欲上书正名,却被我拦下。
他心痛而不甘地揪住我的平淡似水,衣袍褶皱出几道痕迹,我却眉眼带笑。
“卿为何拦我?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如借此坐实这名分,何乐不为?”
我却置身事外的清醒,拆字道。
“名分?”
失笑一瞬,我正色严峻。
“殿下,张乔延是死了,尸骨已寒。可是您别忘了,外戚众众,既得利益者被我夺取了好处气不打一处来,苏式一党亡我之心不死,圣上对我的地位虽默许却并未肯许你我之连理。前路漫漫,障碍重重,怀民要掉以轻心吗?似乎扶植一个身流皇家之血的皇子,并非难事。圣上膝下子嗣兴旺,适龄之人可是不胜枚举。或是使你母上那位傀儡二皇子请出山来,作提线木偶,那二皇子虽懦弱,却未必不敢一搏。他可门清,同样做提线木偶,哪一个,更加荣华富贵,更加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