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生来就在西戎,长在诗经发源,第一眼就记住眼前这个耿耿于承诺的少年,是不是一种幸福的人生呢?
就在这种沉溺的心思猛烈破土,野蛮开拓之际,一个冰冷而理智的声线响彻我恍惚的脑海。
如果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算幸福的话,你应当选择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地继续与张怀民相伴,不是吗?
如果因为贪图温暖而舍弃对真相的诚意,那么行尸走肉的两种道路,都不会通向我午夜梦回见到的天堂。
我宁愿痛苦,挣扎,失眠,崩溃,受伤,死去,也不要麻木,怀疑,犹豫,撒手和,相爱。
我转眼清醒,眼眸澄澈而克制,隐隐推开了洛桑投来的赤城的目光,不愿过早陷落。
密密簇簇的阳光将墨绿色的柏树照得通体金黄,晕得黄黄的叶片疏落一地春光,我却无他心思,只是心若止水地跟在洛桑身后,一一将书本上的草木捡拾,印刻心底。
洛桑,对不起,我在心底呢喃出声,默然闭目。
对不起,现在的我还不能爱你。我微微抬眸,望向比之将才对我冷淡神情稍显失落的洛桑,愧疚的心思漫上心头。
卑劣如我,无法做到彻底拒绝他的好意,而贪恋他身上无穷的热量,却又退却于他迸发的万丈光芒。
他美好而纯净,忠贞而细腻,我只当做不属于我的太阳,有一瞬间,将日光浇灌到了心跳冰冷的我身上。
洛桑猛然打破了低落下去的沉默,欢悦地扭头招呼我道。
“阿依慕快来。”
没有半分异样的恬静笑意,他的爱意,就像日日升起的太阳,永远都不会变质。
思及此,我完满一笑,他见我愉悦,嘴角扬得更高。
洛桑,漫漫日夜,只要你不变心。
我微微漾起笑意,我南平中原之日,就不会舍弃你。
如有一日我面临和张怀民一样的处境,你也绝不会是我的弃子。
你若执意要等,那我就绝不负你。
只要太阳照常升起,我的爱,也不会褪色,虽然此刻,只能埋藏心底,却不意味着安葬。
洛桑安静地望着我似笑非笑的面容,温润如兰,似乎什么都不必说,他也能读懂我的难处,而即便看不透我的举步,他也选择信任我的布局,他信的是我,不看落子,只看执棋之人是否是我。
我欢快地迈着小碎步跑向他,温软下声线,以为遇见了痴痴守望我的格桑花,却不知在烂漫的阳光落下之际,格桑花被惊艳而后动容的眼底,是独属于他的神女降临。
“你瞧这个。”
洛桑习惯性地蹲下身子,用平视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不起眼的荭草,是极致温柔的注视。
我弯下膝盖,用近乎虔诚的目光打量那相貌不足为奇的小植物,好奇发问。
“这是?荭草?”
专注于眼前的小草木,没有察觉身边人也在凑近,两个人悄悄挨近脑袋,目光聚集于一物,和谐人与自然的画卷,夺去花草光泽。
洛桑笑得粲然,给予肯定,无意瞥向我的目光,与对那小生命一样加以珍视与敬畏。
“没错,是它。没想到吧,其貌不扬的小红花一串,可是西戎的一个宝贝。”
他眉眼弯起,无限温良,磁性的嗓音萦绕过我的耳朵,静静诉说属于这片土地的神话。
“雪域晴空,漫山遍野的荭花,是西戎的骄傲。”
他眉宇间的柔情若云朵,让我的心都舒缓下来。
“阿依慕,成为荭花一样的人,是每一个西戎人的最高理想。”
我啼笑皆非,转头又望了一眼小小的荭花,不禁揶揄道。
“没想到微小寻常如灌木一样的植物,能成为西戎人毕生追求的最高理想,何其有幸。”
我本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不成想,洛桑却肃然凝着荭花深情道。
“荭花可以入药,清热止痛。是啊,能成为平平无奇的有益之物,回馈自然,沐风吹雨,何尝不是最有意义的人生。”
我忽然愣住,回味此句,五味杂陈。
“洛桑,在中原,那株凌霄,才是我们的追求。”
我苦涩地撇了撇嘴角,视线落在不远处傲然向天的凌霄,目光远淡。
洛桑颇感意外地抬头,怀着兴趣追问。
“为什么呢?是因为凌霄意气风发,怒放于霄吗?”
我深深震动,对他的解读稍感动容,于是惊讶道。
“为何这么认为呢?”
洛桑摇晃着脑袋,陶醉于凌霄幽幽的暗香送风,餍足地绽放出一个笑。
“凌霄原名苕,多么动听而诗情画意的名字。从温润而淡雅的苕,到张扬恣肆的凌霄。”
洛桑叹笑,悠悠见我。
“多么有意思的历程。”
我定定听去,不由地出神念叨。
“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洛桑笑容温和,却眼眸深沉。
“没错,凌霄之温养,那般深邃,唯有你与她齐平,方能感知她旺盛的生命力。”
我思量一番,感触颇深。
“我以为你会批评中原人的浮躁与趋向名利,攀附权贵风气。没想到,你竟然作此评价。”
洛桑言笑晏晏,宽慰非常,净穆的容色染上和蔼,满面慈爱地给了我一个脑瓜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