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泽云好不容易才寻回了自己的音律,却未觉清泪顺颊淌下。
现在,你已经爱上洛桑了,对吗?
今晚真的是平安夜吗?
鹅黄色的暖阁外阴雨连绵, 暗沉的天幕中央不时闪过一道道白光,迟来的惊响劈开混沌的夜色,使无防备的人不由陡然胆寒。
而我眉宇轻皱, 正襟危坐在书案前提笔凝神,端来茶歇的晏云无意凑近一瞧, 平滑纸卷上的笔迹工整熨帖, 丝毫没有受惊吓而岔了的痕迹。
晏云动作轻巧地将雕花檀木托盘搁置在我手边三寸不远, 笑言道。
“钟离, 心里有事。”
却不是疑问句的语气。
我没有抬眼的意思, 只是继续卯足劲挥毫,力道延申, 最后一撇直到墨迹拖曳至边缘这才作罢。
“何以见得?”
晏云莞尔, 眯眼轻笑。
“陛下练字不在字,其心不专, 否则笔画该被雷声所惊而扰了。”
我颔首勾唇,不置可否。
“不是雷声不骇人,而是比起雷声, 有些东西,更令朕生惧。”
晏云漫漫瞥了一眼窗外将深的天色,隐隐忧心。
“钟离就如此确定,鱼儿会上钩?”
我笑了笑,并不正面回答。
“愿者上钩。”
晏云努努嘴, 云淡风轻道。
“今夜注定不太平。”
飘摇的声线仿若从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教人觉得飘渺易断。
“报!镇抚司李泽远求见!”
晏云温驯的笑容僵住, 犹疑不定间, 转头端详我的脸色。
而我终于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陛下, 见是不见?”
我嘴角扯出一道幽幽的弧度,揶揄向她。
“来者心切,焉有不见之理?”
晏云对上我窜动着幽蓝色火焰的眸子,会意点头,挥袖吩咐下去。
“传下去!即刻召见李泽远,不得有误。”
高烛无声,浓烟轻燃,我疲惫地垂下纤细的睫羽,指尖不自觉地轻点桌面。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一人便被下人安静地带到了跟前,那人重重跪地,声线浑厚而低沉,好似山寺古刹,嗡鸣不绝。
我漫不经心地扫视过去,但见官帽齐整,一丝不苟的一位老者伏跪在地,战战兢兢道。
“叨扰陛下,臣李泽远,罪该万死。”
我却笑容满面地起身离座,和蔼备至地搀起不敢抬头望我的老人家,亲切道。
“李大人不必拘束,臣子为君分忧,朕倍感宽心。”
李泽远这才恂恂抬起头来,须发尽白,眼神浑浊,却声音坚定。
"陛下仁德,臣感恩呐!"
我轻轻吁了口气,亲昵地拉住了李泽远的手。
“不知李大人深夜造访,是有何事呢?”
李泽远的眉目微不可察地颤动一下,良久叹息。
“听闻陛下有难处,所以臣愿殚精竭虑,为陛下排忧解难。”
他猛然回握我的手,精神为之矍铄道。
“臣虽老,却还身处要职,陛下用臣,可破所难。”
我频频点头,慢慢地道。
风啸雨吹,刹那间一道雷声炸破天际,将李泽远本就没气色的脸映得惨白。
我不疾不徐,慢慢地道。
“不知李大人有何高见?”
李泽远微微眯起眼,干枯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不油尽,而是神采奕奕。
“臣听闻陛下曾任的贺县人心离散,萧庭之一干人等虽已得惩处,但始终未安派一心腹前往。”
我挑眉不语,只是凝视他。
李泽远稍加揣摩我的神色,作惴惴状,却语不停歇。
“臣之侄李远宁,少年有为,陛下不如遣派他前往贺县,替陛下收拾人心!”
“好啊。”
我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全然不顾一旁面色悚然的晏云,微微一笑。
“那就劳烦李大人了,代我向远宁问好。”
李泽远未料到我的果决,一时怔愣,堪堪回神,这才伏跪在地。
“陛下高见,陛下厚恩,臣没齿难忘。能为陛下宽解,是做老臣做臣子之幸呵!”
晏云默不作声地走到一旁,郁闷至极地点燃了火盆,劈里啪啦的声响,木头燎着的声响在寂静如水的夜色里分外跳脱。
李泽安作揖告退,暖阁只剩下我与晏云二人,四目相对。
“钟离,你为何……”
我却笑眯眯地打断了晏云的欲言又止,诡秘道。
“晏云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轻信无故献殷勤的李泽远?”
晏云闻言修长的眉剧烈一抖,显然是吃了一惊的模样,字句乍然断了线。
“钟离既知如此,何必方才……”
我笑容明媚地望向她,笔杆骨碌碌滚动到一旁,被我目不斜视地恰到好处地拦下在桌沿。
“不论如何,将李泽安派往钟离你势力单薄的所在,都是极其危险的啊。极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却似笑非笑地复又举起墨迹未干透的笔尖,接上未写完的笔触,轻轻道。
“晏云,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何时说过贺县脱离我掌控了呢?”
——————————————————————时间回到三天前
天晚时分,宫中四处掌灯,宫墙贯处接连亮起一抹抹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