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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春早_燕嘉【完结】(103)

  这晚就属我喝得最多。他们吟诗吟得上了瘾,优姝还吩咐下人伺候了笔墨,点了灯烛,将诗句录了下来。他三人吟得高兴,可苦了我,我是死活不会作诗的,只得他们吟一轮,我便喝一盏。后头我委实喝不下了,便打翻了酒盏,恼道:“不依了,不依了,你们欺负人。”忍不住打了个嗝道:“我得把枕壶唤过来,他替我作诗。”优姝咯咯笑道:“姐夫是才子,他来了我们就输啦。”优泽眨眨眼睛道:“那你把二姐夫也叫过来,他是状元呢。”优姝微微笑了笑,道:“倒不用烦劳他了。”

  我喝得糊涂了,当晚被绫织扶着回了府上。枕壶在院里侧坐着,将长琴竖抱在怀里,眼睛望着月亮,手指漫不经心在琴弦上撩一撩。见我稀里糊涂地回来,他忙搁下琴,搂了我,笑问:“阿昙,你这是喝了多少?”我委屈道:“他们欺负人。好好的偏要作诗,我哪里会作诗了?只能喝酒。”枕壶道:“唔,这倒真是欺负你。”绫织抿唇笑了笑,躬身告退。

  我迷迷糊糊睡了,翌日日上三竿才醒来,头痛yù裂,扶着脑袋倚chuáng坐着。小丫鬟忙服侍我穿衣礼妆,我含糊问:“枕壶呢?”小丫鬟道:“公子爷和范将军在亭子里说话。”近来范可与到我家里走得特别勤,也不知是为何。我懒懒地问:“你可知他们在说什么?”小丫鬟赔笑道:“奴婢哪里晓得,只去奉茶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安国、什么北衙禁军。”

  我心下一凛,道:“好罢,你退下。”便自理了衣襟,拎了小食盒慢悠悠向小湖去。正撞上他俩从小舟跳下来,枕壶见了我便笑道:“起了?头痛不痛?”我道:“有一点。”范可与向我见了礼,我瞧他面有忧色,不由得问:“顺顺可好?”范可与道:“公主很好。”我又问:“我gān儿子呢?”他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道:“最近皮得很,把他娘疼坏了,等他出来了便打屁股。”

  闲话两句,范可与便告辞了。我挽了枕壶的手臂,同他绕着湖水慢慢转圈。还是我先开口道:“你们最近忙什么呢?”枕壶笑道:“我还能忙什么?天天算奇货居的账呗。”我掐他道:“你知我不是问这个,范可与成天来找你,莫非是要同你一起算账吗?”枕壶嘻嘻道:“夫人,你不会连范将军的醋也要吃罢?天大的冤枉!”

  我见他嬉皮笑脸老没正经,不由得气道:“你分明知道我要问什么!”枕壶却岔开话题道:“今天你爹爹清早出城去了。”我对他的伎俩心知肚明,却仍忍不住问下去道:“你去送了?”枕壶道:“优老先生不乐意我们去送,我难道去讨骂吗?我只隔了老远瞧了瞧。”我怅怅然道:“阿爹门下几个学生大约去送了。”枕壶笑道:“可不只几个学生。最初据说只有四五个学生,后来不知是谁泄了消息,前前后后约莫来了一千人,拱卫着你爹那辆马车,送出长安十八里。还是你爹下马车与他们拜别了,那些人才没有送下去。”

  我怔了半晌,幽幽叹气道:“我爹爹做官这些年,从校书郎到丞相,做到这个地步,倒也不枉了。”又直直盯了枕壶道:“别想岔开话题,范可与同你商量什么呢?”枕壶苦笑道:“我如今还能商量什么?范将军心里有些忐忑,便来同我说一说。我是他的朋友,自然该宽慰他,是不是?这些事又不能同延顺说,平白坏了她的心qíng。”我觉得这倒是个理,便也不再追问,只笑眯眯挽了枕壶在湖边转圈。

  秋天的最后一个月,凛冬肃杀的寒气已经提前杀到了长安城。街上悬铃木已经秃了,只留下一根根青白的枝gān去刺蔚蓝色的天。我早早便披了裘氅,如今步行在街道上,倒也不觉冷。前些天庄致致从大老远的衡国给我送来了一些珍贵的嵩皋木,据说冬天烧这木头能烧得满室清幽,如茶香袅袅。枕壶见我欢天喜地,嗤笑道:“怎么她做了衡王,还痴迷着这等小物小件?”我道:“你是嫉妒致致待我好,我才懒得理你。”枕壶被点破了心事,摇着纸扇转身去了。

  我一思量,便记起了生罚山上师兄那盆花。那盆花能这么些年不开放,定不是等闲什么花了,却不知它能不能熬过严寒的冬季,师兄既然出了远门,我得替他好好照看花儿才是,冻得蔫耷耷也不好。主意既定,我便同枕壶说了,自行上生罚山去。

  师兄师姐在离去前封了山,我此次上山,却见封山大阵自解了。当下一怔,捏了个诀飞快地登上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兴冲冲来到了竹木屋前。院落里,大红锦衣的女子拎着个小包袱,倚了篱笆娇声道:“兰图,你在里面折腾完没有?”素白衣服的男子轻飘飘推门而出,道:“没有。”

  我脑子里一时百花齐放,只哭道:“师姐!师兄!”

  ☆、【章七 举烽】04

  师兄抬起脸来,对我轻轻点一点头。师姐转身,喜极道:“阿昙,快来!”我跌跌撞撞过去搂住她的脖子,一时qíng动,痛哭失声。师姐一面抚我的背,一面笑道:“几岁了?都嫁了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我亦只是一时难掩喜悦,哭了几声便好了,当即止了泪水,用衣袖揩拭gān净了,破涕为笑道:“刚回来?”师姐道:“正是呢,我还没坐下歇息,便见你来了。”她把我上下一打量,莞尔道:“阿昙,你是不是长高了?”

  师兄淡淡道:“我瞧着没有。”

  师姐向我道:“你师兄的话不作数。你长高了,是不是?”

  我难为qíng道:“都这么大了,哪里还能长高。”又喜道:“嫩嫩倒长高不少,也瘦了不少,如今像竹条儿似的拼命往上抽。”师姐搁下小包袱,百无聊赖地倚着石凳子坐了,道:“那小子想我不想?”我道:“成天想,梦里都唤阿娘呢!”师姐悲戚地叹了口气,竟不发一言。师兄轻道:“深鹂。”师姐道:“你不用说,我晓得。我只是眼睁睁瞧着自己儿子愈长愈像鹿白荻,心里有些不痛快。”

  我打量她这qíng状,心知这一路往大雪山去,恐怕不太顺遂,便故作未闻,只笑嘻嘻向师兄道:“师兄,我今儿是来看你那花的,不想你回来了。”师兄道:“知道来看我的花,还算你有点良心。”我探进竹木屋子,道:“这么久不住人,积了不少灰。我来扫一扫。”师兄道:“也好。”我又道:“师兄,你快把枕壶和嫩嫩叫上来。”师兄入了书房,随意抽一张绵纸,我忙替他研了墨。他写完,折了几折,轻轻chuī一口气,绵纸便径自化作了纸鹤形状,拍拍翅膀飞出了窗外。

  师兄甩甩手,淡道:“到底是离家久了,连墨也涩了起来。”

  当下,我三人便卷帘扫地,在屋子角落里洒清水。师兄抱了他那盆花,挪到院子里向阳处。师姐抱怨说我真不该来,我若是不来,这些活儿她便通通甩给师兄去做;我既来了,拿起笤帚gān劲十足,她这个做师姐的也没脸闲着了。我提醒道:“师姐,你也是师兄的师姐呢。”师姐愣了愣,摆手道:“这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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