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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春早_燕嘉【完结】(112)

  眼见得入了夜,天上团团地下起雪来了。篝火也熄了,将士们jīng疲力竭地爬进营帐,轮值的士兵醉得一塌糊涂,东倒西歪地拄了长矛在营门口摇摇yù坠。

  半夜里,月亮把雪照得烧起来,汾州城里悄无声息地窜出一小支军队,被月色笼罩着,慢慢袭进大唐军营。一路无声无息杀过去,竟被他们摸到了沈老将军的营房外。沈老将军治下极严,他手下的亲兵决计不敢喝酒闹事的,如今也是井井有条地守着营房。

  这时候便轮到白简夷出场了,他笑吟吟地说有要事要见沈老将军。亲兵说老将军心烦意乱,好不容易睡下了。白简夷便说:“当真是要紧事。”亲兵思前想后,到底将白简夷放进去了。

  那报信的人也不知白简夷入了军帐后如何,大约是想趁将军熟睡,将他一刀杀了。却料不到将军睡梦中,闻金戈声便翻身起,用chuáng头刀鞘一格,挡住了白简夷的刀刃。与他乒乒乓乓杀到帐外,质问他缘何要杀自己。

  白简夷冷笑一声,道:“杀你,自然是为了乱大唐。”

  说话间,那一小撮叛军已与沈老将军的亲兵厮杀起来。沈老将军听得远处营帐里寂寂无胜,心下骇然,一面厮打,一面厉声问:“今晚那酒里你下了什么药?”

  白简夷笑道:“沈老将军料事如神。”他长刀一斩,被沈老将军避开,斩下了营中cha着的战旗。续道:“我是恨不得一次将他们毒死了最好,可惜找不到这样烈xing的毒。”

  沈老将军稍稍宽心,一剑将白简夷bī退三步。白简夷脚下一个踉跄,被剑刃刺进肩膀,闷哼一声,轻飘飘急退数十步,仰天笑道:“沈将军真是宝刀未老。”他在月下狐狸般眯了眯眼睛,道:“不如你降了我们,如何?我瞧着你在长安城日子也很不好过。那武襄君就是个窝囊废,你为了讨皇帝的好,还得眼巴巴凑过去输给他,坏了自己的名声。儿子结个婚吧,又被bī得不能相见。——你如降了我们,最好将那位被bī无奈隐居骊山的优老先生也带过来,您两位,我们必定厚待。”

  沈老将军朗声笑道:“我若降了你们,只怕老优不认我这个朋友。”

  白简夷叹气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料定了你不会答应的。你们这些名臣名将都是很有些风度的,宁愿死,也要全了自己的名声。”他狞厉地笑了笑,道:“我在这里杀了你,成就你忠义的名声,好不好?”

  营房杀得血淋淋的,混了团团的雪,敷在刺骨的大地上。沈老将军部下有位亲兵杀了敌手,脱了身,便悄悄溜出营,到马厩里牵了一匹马,星夜兼程赶回长安,终于在大年初一的早晨望见了长安灰白的城墙,奄奄一息地将消息传了回来。

  枕壶听罢,慢慢捡了一方小凳子坐了,羽林郎们忙给他生了火,红红的火光照着他的脸。我上前握了他的手,柔声道:“你也听到了,你爹爹还活着。沈老将军既然活着,便没人能在他手上讨得好处去。”

  枕壶轻声道:“他年纪大了。”

  我勉qiáng笑道:“这话他听了,你说他高兴不高兴?”

  枕壶垂了眉毛,竟也笑了,道:“他听了可要发脾气。”又悠悠道:“可他真的老了,不服不行。”

  我俩携手登上城墙,遥遥向北望去,却也不见北方路上有人来。枕壶道:“我可定不下心,我要在这里等着。”我不言不语,只并肩同他站一块儿。

  日头慢慢地斜了,年初一这一天,我们在城墙头耗过去了。守城的将士换了一轮,都晓得枕壶的身份,不敢上前打扰,只忧虑又敬仰地看他。到了饭点,几个老熟人便拎了酒ròu来,枕壶苦笑道:“还喝酒呢?”那人一怔,枕壶道:“前线正因喝酒误了事,不晓得么?”

  夜来,长安城里一家一户点了灯,我们头顶是一片星空,脚底下也是一片星空。师兄上了城墙见我们,口中的话和羽林郎别无二致。我问:“城里人知道了么?”

  师兄道:“整个下午都传疯了。”

  事到如今,我却在荒唐地想:茶楼里现在大约不会吟诵白简夷的诗句了。

  师兄犹豫片刻,又道:“眠香占玉楼的人叫我去问你们师姐一件事。我想深鹂最近jīng神不好,倒不用烦劳她,你掂量着处理,行不行?”

  为师姐分忧自是应当,我遂点头,问:“什么事?”

  师兄道:“侯崇秀——”

  他一提这个名字,我心底便有了谱。便问:“谁要杀他?”

  师兄道:“如今官上没动,毕竟事关皇帝。是民众,一个个气疯了,说他替反贼撰写yín词艳曲,还rǔ及当今圣上,活该被乱石砸死。他毕竟是眠香占玉楼里出身的,无处可逃,便躲进楼里了,如今楼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呢。”

  我觉得好笑,道:“当初看戏的时候满堂喝彩,也不知喝彩的人是谁?”

  枕壶问:“你救不救他?”

  我沉吟半晌,道:“师姐是很怜惜他的,我也不讨厌他。毕竟是我们眠香占玉楼出去的人,做事也不忘本,发达了晓得来讨师姐的好。如今又躲到我们眠香占玉楼里了,再不帮这个忙,实在说不过去。”

  枕壶又问:“你打算怎么救他?”

  我迟疑地望向师兄,道:“咱们去把他劫出来,远远地送到幽州去?”

  师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枕壶苍白的脸上冒出点轻粉,笑起来道:“阿昙,阿昙,我的傻姑娘。”我羞恼得直跺脚,他便道:“你回府上去,找沈安乐,讨我们近些天收集的诗歌集子。”

  我闻言,恍然大悟,正牵了裙子要走,忽又回过脸来,忧心忡忡向枕壶道:“你一个人没事吧?”

  枕壶凄然笑道:“我不过是在这里等着,什么事也做不了,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又什么区别呢?”

  师兄忽道:“你去罢,我在这里坐一坐。”

  我感激一笑,这才牵了裙子急急奔回府上。

  找沈安乐取了厚厚一摞的诗歌集策,我稍微翻了翻,心里便有了底。胸有成竹地赶到眠香占玉楼,便见楼外黑压压守了一大群人,群qíng很是激愤。

  “把那投递叛国的侯崇秀jiāo出来,不然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当先一人我却认识,诨名唤作“铜豆儿”,是长安大街上出了名的混混,平素也不见他做正事,只在花街柳巷流连忘返,见了美人便獐头鼠目猥琐得很。师姐很看不惯他,每次他来,便吩咐人将他轰出去。他抓住这个机会来报复,倒还妙得很。

  沈安乐身先士卒,替我在黑鸦鸦人群中理出一条道来。我站在眠香占玉楼正门口,吩咐心力jiāo瘁的护卫们进楼歇息,自己捏了那叠稿纸,笑眯眯地斜倚了门框扫视过去。

  那铜豆儿一见我,眼睛色眯眯地眨了眨,嚷道:“沈夫人到了,总算来了个讲道理的。”

  黑鸦鸦一片竟也听了他的话,议论声渐小,纷纷仰起脸来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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