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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春早_燕嘉【完结】(21)

  枕壶合了扇,用扇骨敲着手掌道:“你居然都及笄一年了。”又叹气,“说来真是不小了。可我老觉得你是个小姑娘。”

  及笄那年,师姐替我盘了发髻后,一面端详我,一面也这样说:“近来老想起你四岁那年拜入生罚山的模样,粉嫩嫩的一团儿,可爱极了。你在我眼里啊,顶多十岁出头,哪里忽然就及笄了,莫不是岁月开玩笑?”

  我被枕壶哄的甜甜蜜蜜的,泪不流了;又喝了口凉水,嗝也止住了。枕壶把披头散发的我重新推到梳妆台前,摊手道:“这下好,那个漂亮的发髻被你扯没了。”我噘嘴扭过脸,道:“才不要优姝帮忙。”嘴里这样说,心里还是略有些憾恨。枕壶咧嘴道:“我方才留了心,记了步骤。要不我替你绾一个试试?”我大喜,端坐着任他摆弄了一会儿,他竟当真重新替我绾了出来。他又嘻嘻笑着要替我画眉,这我可不敢烦劳他;我眉色有些淡,得须细细描方能好看,唯有自己描我才放心。

  整顿齐全,我挽着枕壶往花园去。枕壶却吩咐抹月捧着书卷与纸笔跟在我们身后,我一惕,问:“做什么?”枕壶摇着扇云淡风轻道:“今儿能替你把兰图师兄糊弄过去,自然是付出了代价的;中秋前后,我每天都会来这里教你念书。”我大惊之下连连后退,哆哆嗦嗦道:“我、我不要念书。”枕壶笑道:“那我把师兄请过来?”我妥协道:“优姝喜欢念书,你去教她。”枕壶抬脚就走,只说:“我去请师兄了。”我忙拉着他的衣袖,苦涩道:“我念,我念还不行吗?”

  于是,好好一个秋高气慡的下午,我却坐在花园的石凳上苦读韩非那些治国之道。枕壶持扇缓缓在我身边踱步,时不时来敲打敲打我,提防我走神。即便我脑子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了,他仍不肯放过我,直到绫织来唤我们吃晚饭,我才从地狱里挣出来。

  饭桌上,阿爹频频向枕壶示好,瞧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枕壶却面不改色,一杯一杯喝酒,眼睛都不眨一眨。阿爹兴之所至,吩咐取来他珍藏的一套西域红琥珀酒盏,伴着西凉的葡萄酒喝得好不痛快。最后阿爹喝趴下了,阿娘嫌弃地派人送他回房,我起身送枕壶回家。枕壶虽然喝得多,眼睛却亮亮的,神色清明。我脚下一点一点踩着月光投下的花丛的yīn影,已经是十四的月亮了,圆如银盘,在流云间掩映。

  到了门口,我拍拍他的肩膀,道:“小伙子不错,比我爹能喝。”

  枕壶笑眯眯地捏了捏我的脸蛋儿,揽住我的腰,将脑袋搁在我肩膀上,喃喃地唤:“阿昙……”

  一点点酒气熏得我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我柔声道:“恩?”

  枕壶打了个嗝,“记得念书。”

  我:“……哦。”

  ☆、【章三 京华】05

  十五这天,一大清早抹月便将我摇醒来。我呜呜叫着躲进被子里,抹月为难道:“大小姐,枕壶公子在花园里候着您呢。”

  我迷迷糊糊地望着窗外,只道:“天还没亮,他来做什么?”

  抹月迟疑道:“公子要奴婢捧书卷和笔墨过去,大约是要小姐您念书。”

  我一阵唉声叹气,再用枕头覆着脸,道:“你去告诉枕壶,说我病了。”

  抹月扑哧一笑,道:“枕壶公子叮嘱过了,不许您称病,也不许说哪哪疼,还不许去向夫人撒娇。”

  我眼一闭,心一横,说:“你gān脆叫枕壶来杀了我好了。”

  抹月到底不是枕壶,不敢掀开被子拎我起来。她见我冥顽不灵地蜷缩着身子,莫可奈何地在chuáng边转悠几圈,推门出去复命了。我隐约明白接下来该枕壶亲自上场了,困意却不容许我多想,赶在枕壶来之前多歇一歇才是正经。

  枕壶果然来了,他这时就没有了不能进女子闺房的那份矜持;一进来便将冷冰冰的手覆到我脸上,手掌上秋日的寒气刺得我一哆嗦;他扯着我的后衣领,微笑道:“快起来念书。”我用脸颊蹭着他的手,极尽娇嗔可爱之能事,枕壶仍旧只赏了我一句话:“起来念书。”唉,你念书还能去考个科举,我念书能做什么呢?

  抹月飞快地替我梳了妆,我在枕壶微微眯起的双眼注视下毫不懈怠地吞完了一碗粥;紧接着便到花园里,顶着朝阳慢吞吞地朗读。枕壶端了盘小橘子来剥着吃,我读完就眼巴巴看着他;枕壶剥开一个,搁在盘子里,漾开笑道:“你若把《说难》背会了,便赏一个吃。”

  ……我还是不要吃了。

  我软趴趴念书,一直念到了日上中天。绫织奉夫人命来催我们去吃午饭,枕壶辞让了,说家里有事。我长舒一口气,他掂量着我道:“晚上宫里开宴,下午就不读了,你好生拾掇拾掇。”

  恹恹地吃过饭,只在chuáng上略微躺了一躺,抹月又把我摇醒来。我迷糊道:“让不让人睡觉了?”抹月道:“大小姐,该梳妆准备去赴宫里的中秋宴了。”我内心对梳妆没有念书那样抗拒,挣扎着爬起来漱口洗脸,翻箱倒柜找衣裳穿。

  每每赴宴,最为难的便是穿什么衣裳。天底下的女孩子全这样,照镜子的时候坚信自己天生丽质,哪一件都好看,哪一件都割舍不下,恨不能多出十个自己来,每一个穿一套。我在穿衣铜镜前比划了两个时辰,才择定好一套杏huáng色的丝绸长裙,雪青的丝线绣着剔羽的白鹤。抹月说天凉了,硬要我披上斗篷;我嫌累赘,坚决不肯。两厢僵持,还是抹月退了步,嘟嘟囔囔搂了件白狐风毛的羔皮斗篷,叫我冷了就添。我嘴上应承了,心底决意不添。笑话,这才八月份,披身斗篷成什么样子?

  抹月替我绾了个寻常的发髻,我疏疏横了些珠翠,总不满意;忽地福至心灵,想起我阿娘一支玉簪来,珠宝匠顺着玉石的肌理雕了一串腊梅花,那热闹又简净的模样我很是喜欢。抹月遂领着我到了我阿娘房里。

  阿娘已经收拾妥帖了,绫织正为她披上坎肩。她一见我,招招手,道:“冷不冷?”握了握我的手,责难道:“这么凉。”我忙道:“不冷。”再嬉笑道:“阿娘,你那支腊梅玉簪子呢?借女儿带带。”阿娘向绫织道:“听到大小姐说什么了?替她找出来。”绫织在阿娘的珠宝箱里寻了寻,取出那支簪子来,用软布拭过一遍,扶着我的脸颊为我簪上了。

  我对镜一打量,满意非常。这时忽听门外优姝道:“阿娘,女儿来了。”阿娘瞥我一眼,道:“进来。”优姝一进门,见我笑意盈盈地坐在梳妆台前,脸色顿时暗了,装作没瞧见我的模样,对阿娘道:“三年前金玉堂的贺老板不是送了一支白玉luǒ簪给您吗?雕了一串腊梅的。今日借给我,行不行?”

  绫织扑哧一笑,阿娘扶着额问:“笑什么呢?”绫织先因失仪告了罪,再扬着唇道:“奴婢笑大小姐和二小姐姐妹连心,三年前一支簪子,三年后一齐惦记上了。”谁跟她姐妹连心?我扶了扶自己发髻上那支簪子,想到自己先来一步,心里尤其痛快。阿娘向优姝道:“你可听到绫织说什么?你阿姐方才正是来借这支簪子的,现下已经簪到她发髻上了。”优姝煞白着一张脸,低声道:“女儿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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