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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春早_燕嘉【完结】(44)

  枕壶像是痛快些了,搂了我的腰,明知故问:“谁跟你成亲呢?”

  我道:“我不够好,除了你怕是没人要了,你要不要?”

  枕壶上下掂量着我,含笑道:“我也觉着你不够好,随口留一句话便奔到千里之外来了,害我不得不请命上这兵荒马乱之地来凑热闹。可谁叫你是我师妹呢?倘若我不要你,你该多可怜。”

  我点头如捣蒜,道:“是的,超可怜超可怜。你要不要我?”

  枕壶用扇尖抵住唇角,敛起一个笑,道:“那我便勉为其难。”

  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再钻回棉被。他拿了本传奇来念给我听,我听得迷迷糊糊,便睡过去了。是我近来难得的好眠。但这一场酣睡里仍旧有梦的影子,梦里依稀有一座塔,小小的孩子穿红衣夺目如彩霞,手握一柄白色羽扇,舞得全城狂欢。

  同路的这些天里,庄致致同我说了太多的话,我别无其他可想,只能一遍遍地为她十六年的人生描些轮廓。长安城郊初见时那个娇滴滴的、尊礼守法的公主形象崩塌了,往后俏丽动人的少女形象也崩塌了。她在我心里头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孤孤单单地弹琴跳舞,孤孤单单地和自己说话。我总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章五 致致】03

  枕壶说师姐可被我给气死了,吩咐他传话说要我当着心,回去有我好受;我并不怕师姐,她雷声大、雨点小惯了,嘴里说得杀气凛然的,一到紧要关头便心疼我、舍不得我。枕壶晓得我的心思,戳我脑门说:“你就是被师姐给惯的!”他这话委实谦虚了,深藏功与名,毕竟另一半的功劳可担在他肩膀上呐!

  我在朵昌楼上不知日月,却也能感受到整座沔城山雨yù来的肃杀氛围。枕壶近来忙,只大半夜回来睡,我捏他鼻子,他也只回握住我的手指,累得话也说不出来。有时候我倚在窗边,撑着下巴看街上甲兵披坚执锐巡逻,沿街住民门户紧闭,竭力装作屋里没人。

  庄致致走后,便压根儿没回来看我。我知道,她大约比枕壶还要忙些,也便不怪罪她不够意思。只是我镇日歪在朵昌楼的厢房里,也不是个事儿呀。

  夜里下雪了。不再是我在来路上遇见的那种轻飘飘的薄雪,是一场结结实实的大雪,一夜间便为重楼屋宇盖上了雪褥子。我吃早饭的时候,听到店小二说椿河已经结了冰;店老板苦笑道:“结了冰又如何?现如今,谁还敢去椿河上滑雪玩?”

  我被他说得心头大动,想想还是只得作罢;去滑雪虽不现实,让我瞧瞧大雪封河的景象总可以吧?打定主意,我便换了袄子,披了斗篷,想要在进入沔城后头一回上街去。

  店老板见我行装,慌了,道:“小姐往何处去?”

  我道:“我要登城墙看椿河。”

  店老板忙不迭作揖打恭道:“小姐,如今阮宁将军与周鸣鹤那厮隔河对峙,城墙上日夜陈兵,您哪能登得上去?外头冷,您进房歇着,小的给您生炉子,好不好?”

  我面沉如水,道:“不好。”这些天烤火快把我给烤焦了,“就算不登城墙,我也要在城中走一走。城墙上阮将军守着,城里总还安全吧?”

  店老板辩不过我,又不敢拦我,只好眼巴巴望着我出了朵昌楼。我步出楼,长长吸一口气,将被雪润泽过的空气吃进胃里,只觉比长安大雪后的气更凉些。城墙既然上不去,我便只得在城中信步而行;可惜整座沔城都被覆盖在战争的yīn影下,除了沿街巡逻的士兵别无他物,一条长街厚厚的雪花棉被上,只印有我一人的脚印,好不凄凉。

  雪还没有停,只是小了些,柳絮般在艳阳下飞舞着,浮花làng蕊似的扑上我的脸,清洁又活泼。我走得累了,便立在屋檐下,抱着胳膊仰头望,只觉心里一片宁静。

  “阿昙?”忽听身边有庄致致的声音,转头一看,她穿了银色的盔甲,长发盘在脑后,领了一队士兵跟在身后,此刻俏生生地立在我一侧。

  我大喜,道:“致致!”

  她抿着嘴唇笑了笑,问我:“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我冲她招招手,她心领神会,附耳过来;我在她耳边悄悄道:“你能领我上城墙去吗?我想看看结冰的椿河。”也是那一双男女抚舞《渡河》后羽化登仙之处。

  庄致致拍手道:“这个容易。”

  我俩遂把臂在街上走,她身后那队士兵默不作声地尾随。我起初还不习惯,往后便把他们抛之脑后了;在宫里跟一屁股侍女也是跟,如今换个xing别是一样的。庄致致领我在城中绕了绕,口中不由得叹息道:“你来得太不是时候,平日里的沔城是很热闹的。”我笑道:“等你们打败了周鸣鹤,我再来一趟;到时候你得带我游遍大梁城和沔城。”庄致致只微微一笑,并不应声。

  庄严高耸的城墙已经矗立在眼前了,我抬头望望石灰色的城墙,只觉一种万古的森严扑面而来。庄致致亮了玺印,守城墙的士兵行礼道:“公主。”庄致致点点头,扶着我的隔壁引我登城墙。狭窄而陡峭的台阶委实耗费我不少气力,等登了顶,我已气喘吁吁了。未等我缓过来,便见一黑甲战士恭肃而来,向庄致致行礼道:“公主。”他神qíng不卑不亢,眉眼如刀削斧凿,肤色有些黑,却不损其貌。

  我行了个礼道:“阮将军。”

  阮宁神qíng一动,先回礼,再向庄致致道:“恕卑职眼拙,这位是……”

  庄致致微微一笑,不动声色;枕壶忽从身后步出,不咸不淡地接口道:“是在下的师妹。”他瞪我一眼,“小师妹顽劣,在下这便领她下去。”

  他来拉我胳膊,庄致致伸出食指轻轻在他手背上点一点,枕壶便如被蛇咬般缩回手。庄致致笑吟吟道:“阿昙想来看椿河,我便领她来了;我琢磨着,看一看椿河也坏不了事,对不对,枕壶公子?”

  我见枕壶神色不虞,料定他是生气了;我虽想看椿河,却并不想叫枕壶生气,便垂头丧气道:“我下去便是。”

  枕壶顿了顿,一副被我打败的样子,道:“也罢,你随我来,且看一看。”我张牙舞爪地扑到他身边,回过脸看庄致致,只见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枕壶;触到我的目光,眼神一暖,笑眯眯地示意我去玩。

  枕壶领我上了一座瞭望塔,我趴在瞭望台上,远望着结冰的椿河,好似一段柔软的白练;高悬的艳阳泼下红颜料,将这条洁净无暇的白练染作绮罗颜色。黑色的鸟结群横渡椿河,背负青天,裹挟着夜来的雪哗啦啦摇落人间。

  我不禁喃喃道:“真美。”又思及从前的传闻,不由得道:“可惜这样的美景里没有人,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此刻的椿河上想必是人cháo涌动吧?”我听说结冰的椿河上热闹如市集,“要是不打仗就好了。”

  枕壶淡淡道:“我们也想避免战争,解决争端;可惜那周鸣鹤疯子似的,也不知他图什么。前些日子他每天she一支羽箭来,叫阮宁把chūn白公主jiāo给他。整座大梁城的王族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是收集癖吗?少了一个便觉得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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