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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春早_燕嘉【完结】(73)

  枕壶神qíng一动,笑道:“你女孩子家家,问这些,羞不羞?”

  我摇头,“不羞。”

  枕壶轻咳一声,道:“好罢,再迟不过这两年。”

  我得了许诺,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当即翻身而起,慨然允诺要陪他下场耍耍剑;他却拒绝了,说还是躺着舒服,我也乐得随他。

  后军队驶进了长安城的驻地,枕壶前去述职,师兄要去眠香占玉楼找师姐。我想念师姐想得心都痛了,却还是坐了马车往丞相府去。 据师兄说,我阿娘这一病甚凶险,我这个做女儿的自当先去探望她。

  丞相府是老样子,我恍惚觉得时光到转了;那时候致致还在长安城,我对她满心都是愤恨与嫉妒。侍女通报说我来了,绫织便匆匆忙忙出来,见着我便用帕子抹眼泪说:“大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她引了我去阿娘的卧房,卧房外,优姝捧着陶瓷药罐子正要推门进去。绫织忙阻了她,将她手上的药罐子转递给我,说:“大小姐,您自个儿进去吧,夫人总有些体己话要同你私下说。”

  她这是猜错了。我同阿娘一年中见面次数寥寥可数,说不出什么体己话来。

  我也没费心思反驳,捧着陶瓷药罐子推开门。房里弥漫一股子药味,窗帘都放下来,极昏暗的太阳底下卧着我的阿娘。我骤然生了心痛,走近了,将药罐子搁在chuáng头柜上,凝神望向闭目枯躺的女人。她苍白gān涩的唇微微张开,柔声道:“姝儿是吗?扶阿娘起来喝药。”

  我盛了一碗药,一手扶了她,一手端着药碗搁到她唇边。阿娘闭着眼,平静地喝gān净药,轻咳一声,问:“你阿姐可回来了?”我手足无措,作不得声。她极轻地叹一声,道:“也罢,她回来了,也未必愿意见我。”我眼泪滚滚而下,颤声道:“阿娘……”

  阿娘艰难地睁开眼睛,gān枯的眼里露出微弱的欢喜来。她从被子里探出手,想要摸我的脸,手却挣扎着抬不起来。我握了她的手,贴到我脸上,痛哭道:“娘。”阿娘慢慢地说:“你莫要哭,我舍不得你哭的。你一哭,我便想起你四岁那年在生罚山下哭得伤心yù绝,我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唉,我怎么舍得放你走。”

  她的手无力地滑落,又慢慢地闭上眼睛。我憋住泪,只喃喃道:“娘,娘,娘……”她非常困顿地摇摇手,低声道:“你先回罢,去拜见你父亲。改日我jīng神些了再见你。”

  我泪珠滚滚地走出卧房,优姝与绫织在屋外怔怔地等着。见我淌了一脸的泪,绫织也止不住,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咽咽。优姝却一滴泪都没有流,只气色有些苍白,镇定地向我道:“阿爹叫你探过阿娘了便去找他,他有话要同你说。”

  我上前,犹豫不决地握住妹妹的手,她身子一阵剧烈地颤抖,别过脸,说:“你快去见阿爹罢。”

  ☆、【章六 问翠】03

  别过了优姝和绫织,我含着泪往父亲的书房去。阿爹执笔写着什么,见我进门,搁下笔,温和道:“你远行回来,辛苦了。”我不知师姐说了多少真相,含糊着说:“长了不少见识。”阿爹欣慰道:“我年轻时也曾游历南国风光,的确别有一番美。”我有了底,忙说:“正是呢!可惜去的时节不妙,理当chūn日去南国赏花。”

  阿爹被我勾动了年轻时的心思,絮絮与我谈了不少他在南国的见闻。我听得心头大动,恨不能自己也去一趟的好。他一席话说完,幽幽叹道:“如今重责在身,再不能如年轻时那般动辄出远门了。你年纪轻,多去见见世面,是顶好的。”我唯诺着应了。

  他起身,揽了我的肩,柔声问:“你阿娘的病,你晓得多少了?”

  我哀极,道:“师兄没与我细说。”

  阿爹慢慢道:“府上延请了不少名医,都说挨过明年chūn便是大幸了。”

  我万万没想到竟这般仓促,惶惶地摇摇头,手捂住脸说:“不可能。”

  阿爹苦笑道:“你是从没历过这种苦楚的,不像我,出生便没了娘,十岁上走了爹。”

  我听了心头大恸,扑进阿爹怀里。他轻柔地抚摸我的鬓发,扶正了我,勉qiáng笑道:“好了,是大姑娘了,别在爹怀里撒娇。”

  老实说,我是小姑娘的时候,也不曾在阿爹怀里撒娇过。四岁前年纪太小记不得了,四岁后入了生罚山,师姐把我娇宠得无法无天,丞相府规矩森严,每每回府,都觉束手束脚,自然隔了一层。阿爹又素xing端然,我是万不会这般亲近他。

  我抹了把眼泪,阿爹坐回书桌前,漫不经心地摸出一叠洒金笺来,缓缓道:“我听你阿娘说,她一生倒也没旁的憾恨,只怜你年幼离家,没她在身边照拂;如今她时日无多,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若能找到终身归宿,她也就了无牵挂了。”

  我心中一惕,眼泪顿止,轻声问:“什么意思?”

  阿爹自顾自将那叠洒金笺翻了翻,抬头向我笑道:“你也到年纪了,还装作不晓得,害羞么?”他将洒金的笺纸向我摇了摇,道:“这是不少公卿家写来提亲的,你前些日子是不在家,不知我们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我替你留了心,找了几家人品门第都好的,你自己看看属意谁。拿定主意,chūn初便嫁过去罢,也叫你阿娘开心开心。”

  我心知那叠笺纸中绝无枕壶,顺手接过来翻了几页,又扔回阿爹书桌上,沉声道:“我年纪还小呢,如今不想嫁。”

  阿爹叹气道:“我也舍不得你嫁,可这是你阿娘如今唯一的心愿了,谁舍得辜负呢?”

  我转转眼睛道:“那我要嫁给枕壶。”

  阿爹莫可奈何道:“沈将军府上可没来提亲。”

  我兴冲冲道:“那我们去沈将军府上提亲。”

  阿爹被我这惊世骇俗的话给唬了半晌,沉下脸来慢慢道:“荒唐!”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步子越走越快。我无可无不可地站在原地,不惊不惧地看着他。他猛然顿住脚步,拂袖向我怒斥道:“你是着了什么魔?非沈枕壶不可?”

  我平静道:“非他不可。”

  阿爹将那叠洒金笺哗啦啦翻给我看,怒道:“这里哪一个不是青年豪俊?眼巴巴到我们府上来提亲,你一个也瞧不上,一心想着沈将军那不成器的儿子!人家可看得上你?但凡他对你有些qíng谊,瞧见我丞相府被提亲的人给磨破了门槛,竟能沉得住气不来提亲?”

  我喃喃道:“枕壶……枕壶带兵去大梁了,他不晓得有这些人来提亲。枕壶也不是不成器。”

  阿爹冷笑道:“他近来是去大梁了没错,可他带兵?这是要笑掉谁的门牙呢?他一个礼部侍郎,出使的文官罢了,带什么兵?他竟在你面前这般chuī嘘,也是欺你没见过世面。至于不成器,你倒是告诉我,他成了什么样气候?沈将军官拜骠骑大将军,何等英雄人物!他儿子竟镇日沉浸在风花雪月中写些酸腐的臭诗,摇一把扇子同闺阁中人厮混,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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