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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在手人在抖_拂泱【完结】(46)

  觥筹jiāo错的场面顿时静了一静,老狐狸们面面相觑,揣测圣意。

  点的什么戏。京剧吗?那为何没去戏园子。

  辛夷坐拥高处尽收眼底,垂眸就是鄙夷。勿怪那么多都渴望往上爬,高处看人漠视感油然而生。心底这么想着,视线却又不自主的又飘到敏敏他俩身上,飘忽了下。以至于阿燃在耳边轻报的曲目都未曾听清。

  “醉打金枝?”辛夷脱口而出,不过是戏曲名字,未指名道姓,顾之期的脸色却刹时yīn云密布。

  哐呛,瓷碗破碎,丝竹乐曲撤下,偌大厅堂,没有一个人再敢多话,静得裂瓷声阵阵回响,震耳惊响,太监吴忠忙不迭垂上来清理,阿燃轻拍桌面:“你脏,下去。”

  吴忠哈巴狗儿的似哈腰点头退到柱后垂手侍立。

  多少王朝盛世倾覆于宦官之手,因此阿燃一上皇位,就给这个没根儿的东西取作吴忠——“无忠”。依次类推,皇宫里还有吴孝吴仁吴义。

  阿燃凑头挨到辛夷肩头,低声柔柔道:“你帮朕整理。”

  “……”

  酒杯被震碎在桌面。辛夷默默的伸手捡。鬓发触及阿燃的脸,他轻轻一叹,温热气息撩上耳坠,进不可闻道:“你不与他同住不与他坐,朕还以为,你不喜欢他了,前来赴宴,不过是敷衍朕的君令。想不到你却是喜欢埋得太深,腐烂成了恨意,轻轻一撩拨,就成了醋意……”

  “在我身边时,每次谈起我哥哥,你就咬牙切齿、剑拔弩张,说我的诏书,害了你……你不嫁人,不迎奉,我差点儿以为你说的都是真的了……想不到,你一直在骗我。”

  他离得那么近,逐字逐字都清晰的蹦到耳朵里,化作了舌尖刺,绵里针。

  辛夷一个冷战,指尖吃痛,鲜血奔腾涌出,她蓦然后仰,几十双眼睛像钉子一样钉住了她的四肢百骸,就像戏台上被线牵引着的木偶,自吟自唱过许久,然而刹那间灯光亮起,掌声嗡鸣,觥酬相应推杯换盏,人人收回看死物的目光,只剩下木偶人,逶迤到地面尘土中去,身体凌乱不堪,说不可说,逃不可逃。死亦是活,活亦是死。

  厅堂里静极了,没有一丝风,窗外树叶儿叠着树叶儿,罡气阵阵下沉,bī得几不可呼吸。

  阿燃忽的笑了一笑,揶揄道:“欺君之罪,该当如何呢?”

  那一丁点儿吧嗒,好似是树冠顶端最深色的那片叶子开始,垂首抖落第一颗水珠,递于身下另一片饥渴的叶子上,点点滴滴,渐渐扑上灰尘,渐渐变小,哒的,又是一滴水裹住它将将消失的身子,婆婆娑娑,悉悉簌簌,就好似千万只幼蚕同时开工吃桑叶,骤然的,声响彻天地,凿石击瓦。辛夷离窗不远,一滴冷意从天灵盖闪电般窜道脚底,胸口嘭的诈响,苏醒开来,她转了转眼珠子,喜不自胜的、难以自拔的,拨裙跪倒在地,俯首跪倒:“臣该死,求陛下赐罪!”

  掌在地上的指尖适才感受到了疼。许是恐惧了太长,太久,真正来临的时候,反倒是——倦怠了。而自己明明衣食无忧,究竟在恐惧什么呢?

  ……爱?

  辛夷抬起手,摸了摸天顶盖,头发gān顺紧绷,哪儿来湿意。

  ☆、洛羽生的逆袭

  阿燃垂眉松眼,换了个舒服坐姿,软软靠上椅被,浑似想要陷入十丈红尘里再不要出来了。

  左手下第一张桌子后,又有一个人跪倒在地。她不似有身份的人物胆敢跪在直面陛下的红毯正中央,而是膝行柱后,奴仆之间。双手置膝,广袖横铺,帔子像陂土,轻轻一握整个人都要被捏碎似的。神色紧张,眼圈红彤彤的。

  “是奴婢僭越,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见郡主没来,恶从胆边生,仗着平日里王爷恩qíng,坐上不该坐的位置,不过是图一时新鲜。郡主宅心仁厚,从不为难教训奴婢,奴婢自知罪孽深重,罪该万死!”

  阿燃微微敛眸,含住些许光亮,淡淡道:“要换做在深宫,像你这样的,早拖出去千刀万剐了。”

  眼泪刷的从敏敏浸水葡萄似的眼眶里涌出,她哭道:“奴婢该死……奴婢、奴婢,没有任何怨言……”

  阿燃收回目光,浮浮递于跪倒椅旁的辛夷,叹口气:“夷儿,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朕可一直将你当做妹妹,你想要什么,都允诺与你。不过,这丫头我哥既已收作妾室,于公于私,都该由你来发言。对于这没有尊卑长幼秩序,鸠占鹊巢的人,你是想千刀万剐呢,还是赏白绫赐鹤顶红呢?”

  敏敏吓得瞬白了脸色,整个身子骨往旁一瘫,幸得有柱子,才不至láng狈跌倒。

  辛夷冷笑着巡视四下,无一人是她亲戚旧友,无一人出来说话。

  偶尔响起二三碗筷相碰声响。就像是看斗shòu场上两shòu你死我活,或许内心里还在摇旗呐喊。这场戏,从她入门起就在上演,还没完、还没完——“兔死狐悲”,不知怎地,辛夷脑海里就涌出这四个字来。凭借敏敏区区身份,在太妃眼皮子底下,若不是得到命令,胆敢坐上去?

  “臣今日重病,怕见血光,先让敏敏下去候着,等我想出合适的惩戒手段,再说吧。”辛夷说着这话时,活像卡了口痰在喉咙里上上下下。

  很快,敏敏被拖了出去。

  阿燃风光一笑:“那你先在去坐好了吧。戏还没开始呢。”

  辛夷想了想,站起来,望向顾之期,只见他抖了抖纤长浓郁的长睫,掌中酒杯里的水光映到面皮上,一丝丝忧愁不甘的神色都没有,如chūn水柔媚无声。仿佛,那被拖走的如白兔一样无辜的女人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辛夷冷冷一笑,起身下阶,坐到他身旁同一垫上。顾之期恍若未觉,面对满案珍馐美味,独恋这一口杯子。

  至始至终,未发一言。

  不知怎么的,辛夷想起那日她也是如此这般被拖了出去……赐予huáng金城城主。他也是如此这般,不发一言。

  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发一言!

  是否对世间所有的女人,只要是没有利用价值了,统统弃若敝履?!

  辛夷指甲掐入掌心,割破的口子麻苏苏的流出血,疼,却令她感到痛快。只有这样,脑海里的记忆才会消停些,不致令自己狂躁发疯。

  她告诫自己稍安勿动,好戏正在上演着呢。

  阿燃打碎的碎片,终究还是吴钟打扫gān净了,他托着腮,支楞着那双稚气未脱的双眸,不痛不痒道:“罢了,你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亲qíng什么的,朕如何管得了。”

  吴忠把满手碎片递于随后的小太监,一个小太监绕过门槛从柱子跑到吴忠身边,低声说了两句。吴忠面色微变,两步上前,躬身道:“圣上,那个人来了。”

  阿燃起身,疲倦的揉揉脖子,“前戏太长,朕都快睡着。”

  桌下诸位面面相觑,不知所谓何事。老亲王皱了皱眉头,抬眼便见太妃翘着镂花珐琅尖指套,将一粒瓜子儿放到嘴里,细长眼角勾起讥讽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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