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宴的时间定在傍晚,但她一早就被唤起,这大半日的功夫,都被用来给她梳妆打扮了。
傅南霜像个木偶似的被宫人提来捏去,但她根本无心于此,毕竟宴会的主角并不是自己,也没人在乎她究竟用了什么口脂,簪了什么珠花。
她这些日子唯一干的正事,就是暗中积攒好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裹,藏在了她的床榻和房墙的夹缝之中。
每当入夜,她只有探着手摸到那大礼包外的锦缎,才能心满意足地睡去。
万事俱备,只等开奖,随时离职。
酉初,装扮妥当的傅南霜,被宫人引着进入了麟德殿的正厅内。
她只在刚确定宴会地点时来过一次,而后便由着冷芷蓉对此进行装点,此时的内厅,却与她初次来时全然不同。
冷大小姐的审美确实不错,是可以在简历里加上一条“有大型活动承办经验”的那种不错。
装饰宴厅的锦缎,并非寻常宴席上的大红大紫,而是略显清淡的浅粉薄青,在廊柱案边垂垂缀下,隐隐能瞥见其上的精细暗纹,颇有几分工笔画的意趣。
而在每个席位之间,又错落有致地半围起了屏风,那屏风却不是用宣纸或薄绸糊成,而是独具匠心地串了一排细密的珠帘。
每个席位的排布也十分有讲究,既方便主位上的帝王将所有席位尽收眼底,而各席之间却又能保持几分恰到好处的隐私,低声絮语无人可察,家中女眷也不怕人窥视。
但若是想要同邻座往来,只要将那珠帘微掀,既不影响同侪上下间的寒暄,也不影响主母小姐间的问候。
当真是巧思独具。
此时宴厅之中的宾客已经来了大半,只余下几位重要宾客还未到场,傅南霜对着印象中的名册,猜测究竟是哪几位在争着压轴。
她坐在段淞的席位旁,距中轴线偏了一尺,勉强算是半个主位,能看清其下的绝大部分坐席。
段淞自然是要最后入席的,而与主位最近的左侧与右侧的两个次席,目前也还空着。
朝中最大的官员,就是那主管三省的三位宰相,可他们已经入席,坐在了更靠下席位上。
傅南霜入座路过他们时,这三人还同她见了礼。
虽然居高临下阴阳怪气的。
所以,这两个位置,只可能属于并未出现在名册上,但又地位超然的人。
皇亲国戚。
傅南霜略略回忆,其实原书之中并没有对男女主感情线以外的人过多着墨,她只依稀记得,男主似乎有个大他几岁的姐姐,是本朝的长公主。
所以,其中的一个席位,应该就是那位长公主的了。
她刚得出这个结论,便听见殿内喧闹起来,不少人起身到殿门口迎接,片刻,便见众人簇拥着一名高髻云鬓的年轻女子,款款而来。
很明显,长公主得到的注意力要比自己进殿时多出了几个数量级。
但傅南霜不会计较这些,她只是有些犹豫,究竟是长公主的地位高,还是皇后的地位高?自己需要给她行礼吗,还是等她过来给自己见礼?
正当她垂眸闪躲对方的目光,避免视线交汇的尴尬时,却听得一声:
“陛下驾到——”
傅南霜其实并没有给男主行过大礼,她必须得承认,给一个愣头小子下跪这事让她多少有点心理障碍。
但今时不同往日,男主和女主命运的齿轮即将交汇,她自己的齿轮也马上可以下岗了。
她可以忍。
段淞来到她身侧,目光似是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朗声宣布免礼。
开席。
傅南霜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膝盖。行这种大礼确实不好受,还好以后再也用不上了。
她的视线稍移了半分,却发现右手边的那个席位,直到现在还空着。
很奇怪。
“无妨,”段淞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叔父向来是不愿入宫的。”
傅南霜并不知道他说的“叔父”究竟是谁,但也并不妨碍她装作了然地点点头。
刨根问底势必迎来新的对话,她嫌麻烦。
紧接着,她便也没有闲心去旁人的动向了。
因为这席上的一道道珍馐,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精力。
叶如曼确实是个美食届的行家里手,每一道菜肴的味道,都让傅南霜在惊讶与赞叹之间游移。
出乎意料的食材与调料相组合,却碰撞出了瑰奇的美味。
傅南霜也曾因一些商务场合,跟着老板蹭过几顿米其林黑珍珠,可若是和这次宫宴中的相比,至少是空星和三星的差别。
但很可惜,以后再也没这个机会了。
傅南霜不无遗憾地又夹了一筷炙鹿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甜酸微辣,还带着炙烤后独有的肉类焦香,酥皮裹着醇厚的酱汁,口感软烂而不失微弹,回味迸发出诱人的鲜甜。
哎,要是能把叶如曼一起带出宫就好了。
她放纵着口腹之欲的同时,也放任因兴奋而跳脱的思绪吞噬着她。
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等女主入了宫,她怎么着也要把这冷叶二人一道劝出宫,到时就在宫外开个酒楼,一人负责前厅,一人负责后厨。
她负责吃。
妙极。
所以关键就在于,要先让女主顺利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