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笑,也一寸一寸,逐渐凝结成了一个荒唐的弧线。
只因她惊异地发现,齐越泽身旁的位置,依然是空的。
“你要朕看什么?” 段淞凉凉开口,隐约带了丝嘲意。
一瞬间,傅南霜的心像是从正当中被挖去了一块,透进一道干冷盘旋还夹杂着薄冰的朔风。
冰刃锋利,剜着她心头仍在滴血的伤口。
怎么回事?
女主又没来?
而她这一整段忽转喜、又转惊,最后一脸如丧考妣的神色,都被段淞尽数看在眼里。
只是这次,他并没有出言相讥,而只是静静注视着她,面无表情。
“陛下,”傅南霜的脑子开始卡壳,唇边干巴巴地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我还记得,那位就是……上次您带我认过的中书侍郎。”
“皇后当真好记性啊。”段淞收回视线,语调平平,依旧听不出喜怒。
而此刻的傅南霜,也完全没有精力去确认他是不是别有深意。
从确认女主没现身的那一刻,她便已经陷入了一片空洞的焦灼之中。
接下去宫宴究竟是如何开始,邱蜜儿如何献舞,冷芷蓉如何作诗,她都只有一个浅淡而模糊的印象。
像是她已经轻飘而起,盘旋在宴厅上空,远远地隔着一层朦胧的灰雾,下方传来的声音和图像都极不真切,仿若老式电视机里因信号不好而波动变形的情节。
直到——
“皇后,你可要定倾囊相授啊。”
“什么?”傅南霜无知无觉地回应,根本不知道对方此前究竟说了什么。
“岑姑娘与王姑娘,往后就交给你了。”段淞咬着牙,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
傅南霜的神智终于被一阵刺痛拉回地面。
什么姑娘?
这都谁?
第18章 神游
时间倒回至两刻前。
邱蜜儿一舞已尽,正保持着下腰后仰的结束姿势,胸口起伏未歇。她却丝毫不显慌乱,倒转的视线紧紧盯着主位上的段淞,十分自信地等待着他对自己舞技的惊艳反应。
但段淞没其实压根儿就没看。
因为他发现从某刻开始,他的皇后不知为何便双目失焦眼皮半阖,又开始进入到某种人神分离的梦游状态。和大婚当晚如出一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敢发呆?
难道她只要看到那个中书侍郎,就会失魂落魄到这种地步?
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她犯起痴来都不分场合的吗?
“陛下。”祁王却在此刻开口,打断了众人对邱蜜儿瞠目结舌的注视,亦打断了段淞的腹诽。
“不知叔父有何见教?”叔父近来鲜少主动相谈,段淞立刻被他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见教不敢当,只是臣这里有一不情之请。”
“叔父请讲。”
“这是小女琏儿。”
祁王侧身,将手搭在他身侧那女子肩上,慈父般轻拍了拍,“她有一身岑将军家传的好武艺,尤其是剑术最为精妙,只是过往这些年,她随臣居于那苦寒之地,也没什么机会向京中诸位展现。
“正巧今日有此良机,故而臣想趁着这个机会,让琏儿为陛下献一段剑舞,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既然叔父有求,那侄儿如何有拒绝的道理。”
当段淞听到“苦寒”二字的时候,就心虚地避开了视线,后续叔父说了什么都没仔细听,总之除了要他的皇位之外,他当下什么都能答应。
“琏儿,”祁王目光一转,向那女子使了个眼色,“陛下都答应了,就快去准备吧。”
岑琏却瞪大双目,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似是对这安排颇为意外,“...义父?”
“琏儿,为父知你心有羞赧,但陛下已然开了金口,你若是继续推脱,反显得小家子气。”祁王的眼角闪过一道凌厉的光,但转瞬又变幻为了虚弱的慈蔼之色。
“...是,女儿知晓了。”岑琏被他瞪得瑟缩了一瞬,最终还是缓缓垂首,低声应下。
因保护圣驾的考量,宫中为她准备的剑并未开刃,但并没有影响到她剑势的凛然。
岑琏在席上就坐时,看上去不过是个身量单薄的小姑娘,可一旦将剑握在手中,却仿若另有一灵气冲天的神魂上身。
剑气自手贯心,周身似笼着一道银光,身形灵动似游龙,剑光微寒照雪明,足下飒沓,步步流星。
舞毕收势,孑立于厅中,剑光虽敛,人亦如剑。
众人皆被惊得默然不敢喘息,只有邱蜜儿气恼地跺了跺脚,厅中的某个角落里传来一阵细密的金铃叮当。
“好。”
还是祁王先拍掌叫好,段淞亦跟着抚掌,众宾客这时才敢大着胆子应和。
段淞用余光扫了眼身侧,只见皇后面色恍惚,丝毫不为所动。
她居然还在发呆?
“陛下,”祁王回首,神色不掩得意,“不知以陛下所见,小女的剑术如何啊?”
“自是绝妙,不愧是岑将军的后人。”段淞倒也确实为她的剑术所叹服,不止是对叔父的恭维客套。
“琏儿,还不快来谢过陛下?”
岑琏蹙眉,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
“多谢陛下。”
“陛下见谅,小女性情顽劣,本不该这般草率的面见天颜,只是拙荆去得早,虽说此前请了嬷嬷教养,却一直未能有机会习得大家闺秀的礼数。”祁王不无遗憾地轻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