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遵旨。”
半晌,一碗熬好的汤药被端进寝殿中。
段淞本准备命人再送来几块饴糖,却见这位皇后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坐起身,一把从宫人手中夺过药碗,直接一饮而尽。
傅南霜打小就没怕过喝药这种事儿。撒娇是没用的,病痛是自己的,何必还要走那些矫情的弯路。
“不苦吗?”段淞瞠目结舌,半晌憋出了三个字。
“还行吧,能忍。”傅南霜擦擦嘴,将药碗放回托盘上,随即直接躺倒,静静等待汤药起效。
但那汤药的效果却有些类似于全麻,她还没等到身上的疼痛消减,便发现自己的意识居然开始渐渐消散。
直到她失去所有的神志,陷入静止空洞的黑暗之前的最后一课,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对着段淞没头没尾丢下一句:
“我知道是谁动了手脚,我还要...开宫宴。”
段淞只见皇后伸出的手颓然落在榻边,接着便双目紧阖,不省人事。
他从太医处知晓了这方子的药性,明白这是汤药已经开始起效。但他压根开心不起来。
人都已经这样了,居然还想着开宫宴?
那宫宴上的人究竟是有什么魔力,竟能将她迷得这般彻底,明明脑子都不清醒了,还念念不忘呢。
还是说只有在这毫样不设防的时刻,才能展现她心底真正所想?
段淞将她半搭在空中的手拾起,静止片刻,又放回她的身侧,用锦被盖好。
呵,想得美。
开一次两次算他大度,再继续开下去,真当他是眼瞎耳聋的冤大头不成。
不过她还说,她知道是谁做的手脚?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政事堂那边又来催了。”司来一直在门边小心观察着内间,见皇后已然睡去,这才进门通报。
“就不能让朕缓一缓,他们不知道今日皇后出事了吗?”段淞从榻边起身,用目光示意司来跟着他去外间,“小声些。”
“陛下,已经比平日里晚了近一个时辰了,”司来讨好地赔笑,“您放心,殿下这边自有人盯着,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罢了,若是皇后醒了,立刻派人传信给朕。”段淞又回首看了眼内间,终于松了口。
政事堂。
“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三催四请都不来。”冷相一手捋着长须,一手在指尖掐算,不像是一朝首辅,倒像是个修行的道长。
“不是派人来传过信么,皇后意外落水,召了太医去正医治呢。”叶相瞧着他这副做作的姿态,笑意中闪过一丝讥嘲。
“可这皇后本也不是...罢了罢了,没想到陛下倒还是个性情中人。”
“陛下到底年轻,性情中人,也并非坏事。”吴长勍淡淡扫过这二人,不愿参与背后对段淞的编排。
“这可说不准。”叶相却笑了声,随即同冷相目光相汇,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叶相这是何意?”
“璟帝也是性情中人,也对当时的皇后偏爱有佳,最后——”
他留了后半句隐而不发,只含笑看着吴相,似是别有深意。
“最后如何?”吴长勍却丝毫不心虚,淡然迎上他的目光,“叶相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最后不都把江山拱手相让了,”冷相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不然吴相你,怎么能年纪轻轻的就封侯拜相呢。”
“看来二位前辈,似是对先帝的旨意颇为不满啊。”
“那我可不敢,”叶相笑着,又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想必先帝自是看出了吴相身上,别具一格的才气吧。”
“陛下驾到——”
吴长勍正欲反驳,听得这一声通报,只得暂时压下,面不改色地向门口行礼。
“参见陛下。”
“免礼,”段淞略显不耐地摆摆手,上前坐于主位上,“今日究竟是有何事,竟这般着急?”
“回陛下,自然还是今日早朝时商讨过的那件事。”
“岭南的事?”
“正是。”
段淞面色一凛,一时陷入犹疑之中。
岭南那地方,本就天高皇帝远,原本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偶尔出些小案子,朝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只是最近这两年才发现,那地方的宗族之势原本就极为庞大,现下已然压过了官府的权威,甚至当地的官员,早已与那些家族之间结成了紧密的关系网。
两月前出了几起人命官司,州府刺史都按下不报,直到死者家属逃到京中上报了大理寺,才终于被朝中知晓。
为今之计,若是还想要这地方能继续听命于朝廷,只能换人。
可换谁呢?
而今日早朝时,几方相持不下的,也正是这岭南五府经略使的人选问题。
“不知几位有什么好想法?”
“依臣愚见,这经略使的位置,自然要选一个当机立断的人,即使鲁莽些也无妨,不然即便去了岭南,在那些宗族势力的重压之下,想必也施展不开。”冷相率先开口。
“那是自然。”
“臣以为,既要选当机立断的,那便不能选年岁过大的,不然总是瞻前顾后,也不堪大任,所以,不如从年轻人中间挑选一二,也好给他们一个历练的机会。”叶相也跟着一唱一和。
“嗯,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