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他扑。”段淞面沉如水,指尖用茶汤在案面肆意写画,心不在焉似的。
“虽说冷源确实犯了大错,但他可是冷相最偏重的小儿子,革了他的职便罢了,您何必非要将他下狱呢?”吴长勍皱眉,极为不解。
“吴相这是要让朕徇私枉法么?”段淞眼皮微掀,喜怒不辨,“那可不是明君所为啊。”
“臣并非此意,只是此事之中关节颇多,牵连甚广,冷源也只是个靶子而已,您小惩大诫便已经达到了目的,冷相日后也会夹起尾巴做人,您更多了一个拿捏他的把柄,没必要这样下他的面子。”吴长勍以手抚膺,苦心劝导。
“他只是个靶子?”段淞冷笑,“他冷源在河东独霸一方,甚至同山匪勾结在一处,暗中利益相交,欺男霸女,手下不知草菅去多少条人命,这能叫靶子?”
“陛下,这臣都省得,”吴长勍长叹一声,“但您也已将那山匪连窝端去,上下一应官员也都清理了一遍,冷源毕竟身份特殊,您将他革职后拘在京中,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同下狱也是一样的。”
“吴相,你说冷源之过,究竟在何处?”段淞没有继续同他争辩,面色沉沉,转了话锋。
“自然是对山那匪之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未曾及时上报,还与那些匪徒勾结,从中渔利。”
“对!”段淞双手一合,目光如炬,“正是这从中渔利!”
吴长勍闭了闭眼,颇为无奈,“可陛下,您要知道,底下的官员,哪有不在职位上为己谋利的,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巨贪之徒,都是能用则用,若是当真为了这等事就革职查办,朝中哪里还有人可用呢。”
“若是在旁的地方便罢了,可河东是什么地方?旁边就是赫合的地界,”段淞面露鄙夷,毫不遮掩,“他今日能为了这点儿小利同山匪勾结,明日就敢为了巨利通敌叛国,这样的人,朕可不放心。”
“但是陛下,您要知晓,当下臣能与冷叶二人打个平手,实则是靠这三足鼎立之势,冷叶二人虽说时常勾结在一处,互相却也不那么对付,若是冷家遭了难,那日后就成了叶家一家独大,更难收场啊。”吴长勍苦口婆心,叹气声就没停下来。
“这有什么,那就再找个由头,把叶家的人也剔去几个便是。”段淞一脸的满不在乎。
“陛下,您当这是何等容易的事?能碰上冷源勾结山匪之事败露,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吴长勍捂着胸口,像是已经受不住这等刺激,随时都要昏倒似的。
“总会有的,”段淞面不改色,还反过来指责对方,“吴相,朕看你就是太过谨慎了,他们把持朝政这么些年,怎么可能抓不到把柄,只怕是多得找不过来才对。”
“陛下...”
吴长勍还欲再劝,司来却在此刻突然叩门,打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语句。
“启禀陛下,奴有要事相报。”
“没见朕正忙着呢?”段淞不耐地扫了眼门口。
“陛下,此事与皇后殿下有关。”司来却依然坚持。
段淞面色一敛,瞬间换了一副态度,“吴相,你先回去吧,此事改日再议。”
吴长勍知晓今日再多说也无益,并未继续坚持,只是临走前躬身深深行了一礼,语气极为恳切。
“还望陛下三思啊。”
“知道了知道了。”
段淞只是敷衍摆手,示意他快些退下,待司来上前,轻咳了声掩下急切,“说罢,皇后那儿又有什么事?”
“回陛下,有内侍瞧见,皇后殿下和岑姑娘在太液池边散步时,岑姑娘突然落水,当然立刻被救了上来,如今已回到拾翠殿中,请了太医瞧着。”
“落水?”段淞面露狐疑,“怎么会突然落水?”
其中牵扯到皇后和祁王义女,司来哪里敢妄下论断,即使他当真知道些什么,也不敢明说。
“奴也不知,那内侍隔得太远,也未看清前因后果。”
“事发之后,皇后也未派人来禀?”
“回陛下,未曾。”
段淞拧眉沉思片刻,倏地起身,面上浮现出几分少有的凝重,“走,去拾翠殿看看。”
*
拾翠殿。
“回殿下,从脉象上看,这位姑娘并无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喝上两剂发汗的汤药,提前预防着风寒便好。”
这次来的是个眼生的年轻太医,同皇后汇报时,神色还有些紧张。
“嗯,如此便好。”傅南霜点点头,命人将那方子拿去抓药。
“殿下...”年轻太医却没急着走,望着皇后神色犹疑,欲言又止。
“可是还有旁的什么需要注意?”傅南霜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温言询问。
“并不是,只是...”
年轻太医刚下决心开口,却又被一声通报打断。
“陛下驾到——”
傅南霜一愣,太医也是一愣,见着玄色衣摆已然在门边显现,二人才回过神来,忙垂首行礼。
“怎么回事?她怎会落水?”段淞没有进内间,而是停在了分隔内外间的月洞门旁,直接对着案边的傅南霜发问。
“此事说来话长,殿下不若先将岑姑娘的情况了解一二,妾私下里再与陛下细细道来。”傅南霜没想到段淞竟来得这么快,还没来得及编好借口,只得如此为自己稍争取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