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容凛想着:他短短活一世,倒也不必多造杀孽。
殿内静了一息。
片刻后,芈后率先红了眼眶向他保证:“吾儿,只要你好起来,母后什么都听你的!”
……罢了。
……
后来证明,那天所谓的生命垂危,只不过是容凛作为小孩子病重下难免夸大了的臆想——太医很快就想出了抑制的办法。
此后经年,容凛心安理得地坐稳了太子之位,然后又心安理得地当起了皇帝。
他的确会觉得做皇帝无聊——有时候,容凛会忍不住倦怠地扶额,这世上怎就有这许多人,欲壑难填,争斗不休?
但容凛也不会就此以为,所谓他凭一己之身赴欲海红尘,以拯救黎民劳苦功高自居——啧,这话听起来就脸大破天,跟付出了多大牺牲似的。
唔,太常果然人老成精,就是会给别人戴高帽,说得容凛险些接不住话。
“做世间人皇,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望着陈淼绝美的面孔,容凛轻笑一声——他果真就是个俗人。
所以……
“护着你,本就是孤作为一个皇帝应该的啊,傻淼淼。”
容凛抬手摸了一下她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的小脸,心知她是累惨了,便笑:“这样吧,没有孩子刚好,省得我们做父母的操心。但若是只生出个女儿,便教她做女皇好了。”
陈淼在睡梦中撅了一下嘴巴。
*
天色沉黑,月华铺地,京城的一处豪华庭院内,凉风起时,有秋鸟清寥地鸣叫起来,偶尔,还要伴着簌簌振叶声,飞向远处的高墙。
“你们倒是自由自在!”
苏苑慧忿忿将手里被摧折得七零八落的花枝丢出去。
话音刚落,她身后就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穿金戴银的贵夫人,余后还跟着两个婢女。
远远地,贵妇就用无奈的声音轻唤:“慧娘,这都半夜了,你怎么还不去睡?”她叹气说,“就算睡不着,你也不晓得叫丫鬟给你打个灯笼?”
等郝氏走近,又不由惊呼出声:“你这孩子,竟被蚊虫叮出这么多包来!”
苏苑慧垂头不语。
郝氏半是无奈半是生气:“说了多少次了,慧娘,走到哪里都得记得带上你身边的丫鬟,不然为娘得有多操心?”
她也不知道这个女儿是不是常年被人围着照顾逆反了,清醒之后,反倒非要时不时喊上两句“不想被监视,要自由,要私人空间!”
郝氏只能当她小女孩家年纪大了,有了心事,所以才想做些什么,又不想被丫鬟上报给她这个母亲。
被亲妈关心了,苏苑慧顿时觉得一腔委屈有人诉:“阿娘!”
“哎哎哎~”郝氏连忙应声,一时间,只觉得头疼又心疼。
“我……”苏苑慧模仿着原主的语气,执着地问,“阿娘,我很笨吗?”
郝氏立马就红了眼眶,忙哄她说:“哪有?我家慧娘最聪明了。你看你想的那些个点子,这阵子帮家里赚了多少钱?”
苏苑慧又一字一顿地追问:“那我很坏吗?”
郝氏一路领着固执的闺女回了屋,屋内灯火通明,所有下人都已经穿好了衣服等待服侍主子:“慧娘啊,是不是……外头有人欺负你了?”
“有!——常宁她们!就连苏宛华才十几岁大,都不愿意正眼看我。不就是看不起我吗?”苏苑慧眼里噙着泪,嚷嚷着,“苏宛华长得美又能怎样,她出身还不如我,就是一个从良妓-女的女儿——”
“慧娘住口!”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都从哪儿学得这些浑话!”郝氏舍不得瞪女儿,于是狠狠瞪向了周围的下人,又将她们挥退,才苦口婆心地说道,“那杜秋娘出身再不堪,但她得了你大伯的宠,所以连带着她生的女儿,也得你大伯看重。”
郝氏手指重重地抵了一下苏苑慧额头,恨声道:“你这笨丫头,当着许多人说道他女儿——就这你还想蹭你大伯的光,去结交贵人?”
苏苑慧猛一扭头,赌气地说:“我也用不着他!我靠我自己就够了!”
“你知道什么?”郝氏没好气道,“你啊,净使些小聪明。你以为你那些小心思,别人就没看在眼里?”
郝氏曾经骄傲于自己女儿才清醒过来,就凭着聪明才气被贵人们都看得起,但现在一想到她这性格——志大才疏,眼高手低——相处久了,又怎能不叫人敬而远之?
苏苑慧却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满脸不服气:“凭什么我不行!大伯不也想着养好苏宛华这个漂亮女儿,将来好送进宫里去吗?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
年轻貌美的少女野心勃勃:“只要我展现出足够的价值,还比不上一个土著……我是说,我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花瓶?”
她熟知剧情穿书而来,怎么就不能取代那个短命的陈淼,成为未来的一国之后?
郝氏神色难辨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恍惚只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她。
她口气复杂难言:“原来你大哥曾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