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马氏来说,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止步于衙门捕头,甚至连县太爷都没见过,更不用说还是盛京来的大官,什么侯府世子,公主之子...随便拎一个头衔出来都足够让马氏胆战心惊。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儿子太调皮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这才引来贵人震怒,所以当听见朱宝来扯着嗓子嚷说什么“阿娘他们都欺负我,你快帮我打死他们”的时候,马氏惊慌之下直接就扑上去扇了儿子一巴掌,捂着他的嘴低吼让他别浑说。
这大概是朱宝来长这么大头一回挨来自亲娘的打,毕竟马氏从来都是将他捧在手心里的,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什么时候这般疾言厉色过,更何况朱宝来才刚经历过一场胖揍,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他本就是个霸王脾气,一见马氏如此立时就不干了,直接就对着马氏又踢又踹起来,嘴里还嚷着说“打死你打死你”,全然不顾马氏是他亲娘。
都说三岁看老,朱宝来才这么大点就能对亲娘拳脚相向,想来长大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不过马氏应该是不会介意的,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嘛,求仁得仁,这是她该得的福报。
不过燕宁他们来可不是为了看儿子怎么爆打亲娘的,只需一个眼神,还张牙舞爪谩骂不休的朱宝来就被亲卫捂嘴抱走,马氏一惊,连忙就想追去,却被燕宁叫住:“放心,不会把你儿子怎么着的,现在咱们该聊的是另外一件事。”
马氏眼皮一跳。
“走吧,”燕宁淡声:“咱们屋里坐着好生聊。”
盘问
好生聊是不可能的, 三堂会审还差不多。
朱家堂屋还算宽敞,可再怎么宽敞当十来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壮汉乌泱泱一齐涌进的时候也不免变得逼仄起来。
马氏的胳膊已经被重新接了回去,此时正局促不安站在堂中, 两旁是以蒋峰秦执为首的严阵以待的亲卫, 岑暨与燕宁则并排坐在上首, 虽没有“明镜高悬”牌匾加持, 但肃穆气氛比之衙门升堂也不差什么。
马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虽说之前樊捕头也曾带人来问话过几次,可没哪一次的排场能有今日这般骇人,更何况来的这些还都不是普通官差,随便拎一个名号出来都是让人生畏的存在。
方才被卸掉的胳膊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不断提醒她眼前这帮人是有多凶神恶煞,马氏心中叫苦不迭,说来也巧,恰好今日朱老六有事进城去了, 一时半会儿估计是回不来, 家中就只有她与几个儿女, 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个能依仗的人都没有。
屋内寂然无声, 安静地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 只一会儿的功夫马氏额头上就已冒出密密麻麻细汗,背后衣裳更是全部被冷汗浸透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尽管感觉不舒服,但马氏却一动不敢动,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引得贵人发怒, 到时候缺胳膊断腿兴许被乱棍打死也说不好。
燕宁自然不知道在此时马氏的眼中他们的凶残程度堪比土匪,她是故意将马氏晾着的, 说白了就是心理施压,等将人吓够了再进行下一步问话,跟衙门审案先打顿杀威棒差不多的道理。
将马氏惴惴不安惶恐表情尽收眼底,燕宁琢磨着下马威给的差不多了,于是手指屈起轻叩了一下椅子扶手,不过一声沉闷低响,却硬是将马氏给吓得一个激灵,险些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这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燕宁扯了下嘴角,在对方惊慌失措目光中沉声问:“马氏,你可还记得你女儿招娣当初是什么时候从朱家离开的?”
大概时间卷宗上有些,但不妨碍燕宁重复问。
“回,回大人,记,记得的。”
从被叫进来等问话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马氏早就已经受不住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氛围,这会儿见燕宁终于开始问话,马氏反倒还松了口气。
她抬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几乎都没怎么回想就顺畅答:“招娣是五月初一晚上入夜后悄悄溜走的,具体什么时间不清楚,因为那会儿我们都已经睡着了,还是第二天起来发现柴房的门被人砸开了,进去一瞧没看见招娣的人,才估摸着她应该是趁夜跑了。”
“柴房?”
燕宁眉头一皱,这点卷宗上倒是没有记载,于是追问:“为何招娣会在柴房?”
“这个...”
马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含糊道:“还不是招娣被她姑养的实在太没规矩,吃饭时连块肉都要跟弟弟抢,说她两句她还不乐意,这不,把她爹惹不高兴了,说她没大没小若是不好好磨磨脾气以后怕是嫁都嫁不出去,所以就将她关在柴房好生反省反省,本也没打算关太久,顶多一个晚上就会将她放出来,谁知道这丫头气性竟这般大,居然趁我们睡着的时候自己撬门跑了。”
“大人,这可不能怪我们没将人看好。”
见燕宁眉头越发拧紧,生怕会将招娣的失踪怪罪到自己身上来,马氏忙道:“大晚上的都睡得正熟,黑灯瞎火的她跑了我们也不知道啊,再说她一小丫头片子再跑又能跑哪儿去,我们还以为她已经回潭西村了,谁想竟跑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