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已经想通,谢陵不可能会放她离开的。对于谢陵的脾性,葡萄深为了解,他那日既然言之凿凿地说出,便不会再松口让葡萄离开。葡萄独居在闲香苑,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她与谢陵之间,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既然婚契书是纳妾书,那所谓的男婚女嫁,就并不存在。而谢陵当初,没有将这张纳妾书,上了户册。因此葡萄还是葡萄,不是谢陵的妻,也不是谢陵的妾。
只要葡萄能逃离国公府,从此,维持她和谢陵之间的那一根线,就要彻底断掉,不复存在。
但庭院深深,高门大院中,葡萄想要逃离,可谓是难以上青天。国公府守卫众多,葡萄所在的闲香苑,一举一动也有丫鬟们看管。葡萄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有人告诉谢陵。
葡萄心中犯了难,她只能静下心来,平稳心绪,用她在甜水镇生活的十几年经验,和程阿婆教诲她的那些智慧,来想出逃脱之法。
在葡萄看到高雪薇登堂入室,进了国公府拜见谢秦氏后,又寻借口来了闲香苑时,葡萄便知道,她所等待的机会,或许便来了。
谢秦氏对高雪薇很是热切,她并不是一个擅于刁难人的婆婆,也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夹在母亲和娘子之间左右为难。因此,谢秦氏温声宽慰了高雪薇,要她安心待嫁,不要烦恼。等到高雪薇嫁进国公府后,她会仔细教导高雪薇如何管家。待高雪薇能熟稔执掌中馈,谢秦氏便安心地将国公府交给她。
谢秦氏的温和,落在高雪薇眼中,便是谢秦氏对她这个儿媳妇极其满意。高雪薇心中不禁意得志满,又听丫鬟们说,这几日,谢陵对葡萄很是冷落,心中更是暗自欢喜。
高雪薇寻了个理由,只说自己喜欢国公府的红梅,亭亭玉立的,开的极好,她想要摘下几枝,放在家中。
几枝红梅罢了,谢秦氏自然应允。
高雪薇便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在国公府行走。她以日后当自己的贴身丫鬟做饵,自然引得许多丫鬟为高雪薇鞍前马后。
在丫鬟的引路下,高雪薇到了闲香苑。院中无人打扫,昨夜落的积雪还没有清理干净。如此破败景色,足够证明葡萄失去了谢陵的宠爱,便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葡萄裹紧身上的狐裘,脚底踩着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她身形纤细,眉眼微冷,远远望去,竟比高雪薇手中的红梅还要艳绝冷绝。
葡萄看到了高雪薇,她站在原地,不发一语。高雪薇跟着葡萄进了屋子,她看似关切地问道:“为何不燃炭火?”
葡萄倒了两杯冷茶,黯淡的枯黄色茶叶,顺着水流的注入,漂浮在水面。
“院中没有炭火。”
高雪薇面露惊讶,要说些嘘寒问暖的话语,却被葡萄拦住。
“你若是要取暖,饮茶,便不该来闲香苑的。高姑娘,在旁人眼中,你或许是颇具美名。但你我之间,何必再披着一张皮来讲话。”
高雪薇的笑意,顿时僵硬在脸上。她打量着葡萄,见葡萄面色微冷,不似往日里那般爱笑了,嘴角的梨涡,也逐渐看不清晰,便悠悠感慨道:“葡萄姑娘……变了许多。”
葡萄不认为,她与高雪薇之间,是可以叙旧闲话的关系。葡萄明白,高雪薇此次前来,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闭口不言,只缓缓饮着茶水。
既有丫鬟向高雪薇投诚,自然会有人告诉她,葡萄想要离开国公府,只是谢陵不肯,还命底下人严格看守,无谢陵亲言,不得放出葡萄出门,否则一概受罚。
高雪薇心中满意,谢陵冷落了葡萄。可她又不笃定,谢陵是否当真厌烦了葡萄,若是当真如此,为何谢陵下了那样一道令,究竟谢陵是为了国公府的脸面,才不让葡萄离开,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心……高雪薇不去想,更不敢想。她不能去猜测,葡萄究竟对于谢陵来说,心中的分量有多少。但高雪薇所明白的是,若是葡萄一直待在国公府,那定然会成为她心头的一根碍眼的刺。
所以,谢陵不想让葡萄离开,高雪薇却想让葡萄一去不回,最好永远不要回到长安城,不再见谢陵。
高雪薇轻声道:“我明白你想要离开。这里……不是你这样的人,应该在的地方。你若是离开,或许能过得更快活些。谢郎君不愿意点头,自有他的考量在。但我不忍心看你受苦,便情愿帮你。”
葡萄握紧茶碗,不应高雪薇的话。
高雪薇继续循循善诱道:“我已经想好主意,待夜深人静之时,守卫不严,我命人将你接出去。从此,你离开了国公府,自去寻你的日子。如此,可好?”
葡萄拢在茶碗的手指松开,她抬起眼睛,看着高雪薇道:“不必。”
高雪薇提高声音:“为何不必,你不是想要走,如今我让你走,你却……”
葡萄突然笑了,语气轻轻:“过去是我想岔了。如今一看到你,周身富贵的模样,我才觉得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好的。谢郎君今日冷落我,未尝不是因为我执意要走,伤了他的心。想必只要我肯认错,总能博得他一点点怜惜的。高姑娘,还要多谢你来看我。若不是你来,我也不能想清楚其中的门道。”